首頁 懸疑偵探

鎖煙濃

011 下棋

鎖煙濃 里音 4051 2022-05-25 13:38:41

  這府里的規(guī)矩,不到天黑是不許上燈的。每天一到傍晚,屋里院里一片昏黑,沒有一絲光亮。她只能瞪著頭頂?shù)募啂ぐl(fā)呆,丫頭們也是百無聊賴,屋里不時響起唉聲嘆氣聲。直到院里傳來拖著長調(diào)的聲音:“上燈了!小心火燭!”上燈的婆子們挑著火燭,依次點亮院里的燈籠。

  一屋子人都像得救似的。幾乎外面婆子的話音剛落,里屋外屋的燈立時就亮了起來。丫頭們走動的,倒水的,說話的,動靜才一下都來了。做針線的拿出針線活坐到了燈前。雀兒和靈兒就又磨著腦袋要下棋。

  棋還是前些日子腦袋拿出來給她看的。靈兒看見了,就每天磨著腦袋要玩。腦袋總也不許。這一屋子丫頭之中,數(shù)她年紀(jì)最大,加之行事穩(wěn)重,理所當(dāng)然被視為這屋里的主事的。老夫人,皇子有事都是跟她說話的。丫頭們可以不懂規(guī)矩,她可不能。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那也有主仆之分,哪能在主子的房里胡鬧??煽匆娝宦犗缕甯吲d的那樣子,腦袋又心軟了?;叔惶斓膼炘谖堇?,連床都不能下,這要是個好人只怕早待不住了。便是皇妃現(xiàn)在糊里糊涂的,也不住的喊無聊。再一想反正皇子也不在,夜里沒人會來。腦袋就同意了。把她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看著靈兒她們下棋。

  就著不太明亮的油燈,靈兒和雀兒頭對頭坐著,都是一樣的動作,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放在裝棋子的罐子里,把玩著一枚棋子。眼睛緊盯著棋盤,卻半天不見一子落下。

  即便拿出棋子來,手也要在空中停留半天,似是仍未想好要落在何處。

  她不看棋局,只看著她們下棋那樣子就覺得費勁。不過是玩嘛,又不是生死抉擇,至于這么艱難嗎。

  再者,她天生就是參與者,不喜歡旁觀。參與跟旁觀,說起來好像差別不大,不過就是一個玩一個看??梢鋵嵲诂F(xiàn)實中,那差別就大了。你就像演戲,參與者就是演員,是要在舞臺上燈光下展示自己的。旁觀者便只能是觀眾,沒在人群里坐在黑暗處欣賞別人。要在職場,那差距就更大了,參與者多數(shù)情況下也會是決策著,起碼是核心人物,掌握著大多數(shù)人不知道的商業(yè)機密和大多數(shù)人賺不到的財富。面帶微笑,轉(zhuǎn)著手里的鋼筆,眼睛不時乜斜起來,看著外面忙碌的下屬,誰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打著什么主意。而旁觀者呢,就是在外面忙碌的眾下屬們。所謂起得比雞早睡的比狗晚的那幫人。他們雖然也身在其中,可只有聽話照做執(zhí)行的份。累的賊死,到頭來卻只能瞻仰上司的榮光。

  要想出頭,就只有勇于優(yōu)秀。

  勇于優(yōu)秀這句話是她這輩子最認(rèn)可的一句話。首先你得有膽。敢。敢出頭,敢展示,敢說敢做。這是大多數(shù)優(yōu)秀者之所以優(yōu)秀的關(guān)鍵。你得讓別人看見,知道,然后才會被接受,信服。

  要說起這方面的心得體會,她足可以跟你大談三天三夜。——當(dāng)然,是要在她完全清醒的情況下?,F(xiàn)在這些東西都只是在潛伏的很深很深的潛意識里靜靜運行著,她自己完全沒有知覺。但是她的行為還是被這種思想支配著的。所以,沒看一會兒,她就不安分起來,嚷嚷著要下棋,說自己也會。

  腦袋拗不過她,只得讓丫頭們把棋局搬到了床上。

  真正執(zhí)棋在手,才知道看和下完全是兩回事。她也是舉著一枚棋子,半天不知道往哪放。

  “皇妃,這里?!蹦X袋小聲的提醒她。

  她這才把棋子落在腦袋所指的地方。嘴里還解嘲道:“好久沒有下了,有點手生?!?p>  “不急,皇妃慢慢來。”腦袋安慰著說道。

  第二子就好放了,不就是連線嘛,挨著放成一排就對了。她用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枚棋子,瀟灑的一轉(zhuǎn)手腕,落在了棋盤上。

  “……”腦袋像是有話要說,可只張了張嘴,沒有出聲。

  這回對手的靈兒倒是下手極快,緊跟著就把她的白子放了下去,怕她反悔似的。

  嗯,你堵著這頭,那我就只好另辟蹊徑嘍?于是她又把第三枚棋子放在了另一頭。

  “……”腦袋在身后又是欲言又止。

  她這才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魯莽了。正要重新審度一番,卻見對手又是飛快的落子。

  這是什么意思嘛!難道說跟她下棋就這么容易不用動腦子的嗎?她有些急了,再拿著棋子就有些猶豫。她哪里知道,在這個遙遠的古代,圍棋——也就是那時所稱的‘弈’——可是風(fēng)靡一時的高雅運動,上至帝王,下至黎民百姓,無不好弈。那時候人們下棋,一是為了附屬風(fēng)雅,二則也是因為那時候著實沒什么娛樂。尤其是有錢人家,男不用做工,女不用做活,慢慢長日,何以打發(fā)?于是都自覺自愿的修習(xí)起琴棋書畫來。就像六七十年代,孩子們都是自己到處找著看書,哪用家長逼迫?不是六七十年代的人好學(xué),而是,實在是沒有什么比書更有意思的消遣了。

  因此,這些個丫頭雖然都是下人,出身不高,但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之下,又從小在姚府這樣的書香之家長大,都是粗通文墨。雖然說不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也遠不是她這樣的門外漢可匹敵的。

  “這里,皇妃?!?p>  腦袋又在身后出言指點道。

  她跟著腦袋的指點走了幾步,越走越糊涂。非但不見五枚棋子連成一線,還跟對方的棋子攪成了一鍋粥。這是什么棋路嘛!她決定不聽腦袋的,自己下自己的。她拿著一枚棋子正要落下,卻聽見腦袋在身后失聲叫道:“皇妃!”

  “哎!落子無悔喔!”靈兒馬上說道。

  “哎!還沒落呶!”她學(xué)著靈兒的語氣,舉起食指和中指夾著的棋子晃了晃。

  “對,我們還沒想好呢。”腦袋也難得的孩子氣的說道,說罷裝模作樣的問她,“皇妃你是不是想要落在這里啊?”

  “對對對!”她忙借驢下坡,“我,我就是想放在這里的。剛才是還沒想清楚呢?!?p>  “你們悔棋!”靈兒眼看勝利在望,卻被腦袋攪了局。一時又氣又急,竟忘了尊卑,嘟著嘴說道。

  “我,我又沒放!”她自知理虧,卻只能強辯道。

  “要不是紫玉姐姐,你早就放下來了!哼耍奸!”靈兒不忿的瞅了一眼腦袋說道。

  “靈兒!”腦袋提醒的沖靈兒使了個眼色。

  “本來就是嘛!”靈兒卻依舊梗著脖子不依不饒的說道,根本沒注意到腦袋的提醒。

  雖然第一次聽到耍奸這個詞,但憑字義理解,也知道跟出老千耍手藝差不多。于是她舉手說道:“好了好了!那這局就算是你贏了這總行了吧?”

  “本來就是我贏了嘛!是你耍奸!”靈兒猶自不服氣的叫道。隨即就馬上捂住了嘴,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對面坐的是誰。雖然皇妃現(xiàn)在既不打人也不罵人,可總歸是主子,她竟敢罵主子耍奸,這不是找死嗎。靈兒嚇得趕緊站起來,縮在后面,一會兒看她,一會兒看腦袋,不敢再說話。

  “哎呀,你們這里的棋跟我們那里不一樣。我們那是五顆棋子連成一條線就算贏了……”她還是只顧給自己輸棋找著理由,話說到這里,才恍然大悟。不禁有些臉紅。鬧了半天,她是把這當(dāng)成五子棋了。那是小孩子玩得好不好!這是圍棋!國手們下的那個!你也敢魯班門前耍大刀。

  于是訕訕說道:“這個這個,頭疼之后,腦子也亂了。經(jīng)常張冠李戴,把事情搞混了。嘖!真是的。這什么時候才能好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們玩吧。”

  丫頭們不動。

  “怎么了?你們玩你們的啊?!彼终f道。

  丫頭們還是不動。

  誒?這是幾個意思???她狐疑的也看腦袋。

  “把棋拿走吧?!蹦X袋面無表情的說道。

  “你們這是怎么了?”她疑惑的看著這些個瞬間變臉的丫頭們,“我都說是我輸了你們還想要怎么樣???賠禮道歉?不用了吧?”

  “奴婢們哪敢啊。”腦袋忙道,“皇妃也累了,快躺下歇著吧。”

  “我不累。你們玩吧?!?p>  “時候不早了,她們也該回屋了。府里的規(guī)矩,二更就得熄燈。”腦袋說著不由分說的站起身來,開始給她更衣。一邊指揮著眾人,“紅兒!你們幾個還愣在那里看什么?還不快去給皇妃打水!雀兒,把這些都收拾了!”

  丫頭們這才趕緊起身,打水的打水,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各自散開。

  好不容易有了這點娛樂,她豈肯就此罷休,又拿出殺手锏大鬧了起來。一向聽話的腦袋這回卻毫不心軟。講了一火車皮的大道理來教育她,什么尊卑有別,再是仁厚的主子也不可過于寬縱下人,亂了規(guī)矩會被人笑話等等等等。見她仍是不聽,便又說道:“皇妃如此鬧法,若是傳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自是知道皇妃有病,不能過于苛求??膳緜兩頌橄氯耍瑓s沒大沒小的敢跟皇妃大呼小叫,這可是要被趕出府去的!挨板子都是輕的!皇妃若是想看著奴婢們被罰,就只管由著性子胡鬧。剛才也是奴婢疏忽了,看見皇妃高興,便忘了禮數(shù)。以后再不敢了?!?p>  她這才明白不想讓腦袋挨板子,更不想讓她被趕出去,便只好作罷。乖乖的睡去了。

  可她也不想就這么認(rèn)輸,怎么也得在丫頭們面前找回點面子來啊??山?jīng)過一夜觀戰(zhàn),她知道圍棋這東西是需要天賦的,還真不是她強項。她只得另辟蹊徑,從圍棋想到了軍旗象棋跳棋等等,可這些她也沒一個會的啊,更別說精了。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跳棋比較簡單,不過就是見坑就跳嘛。于是就磨著腦袋。要玩跳棋。

  腦袋哪知道什么是跳棋啊。聽都沒聽說過。只能是好言相勸??伤睦锟弦?,每天纏著腦袋軟磨硬泡。腦袋被她磨的不得安生,腦袋瓜子嗡嗡的就聽見跳棋兩個字。老夫人打發(fā)一個婆子過來問皇妃在干嘛呢,她脫口就說在跳棋呢。說完才醒悟過來,忙說皇妃剛睡著。

  “那正好?!蹦瞧抛咏化B著兩只手抱在圓滾滾的肚子上,一副傳話的派頭,“留下兩個丫頭招呼著皇妃,剩下的人都去西府,老夫人有話要跟你們說。”

  “是,奴婢們知道了?!币宦犂戏蛉擞性?,腦袋不敢怠慢,忙俯了俯身應(yīng)道,“有勞王媽媽了?!?p>  “嗯!”婆子垂著眼皮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要走。

  “王媽媽?!蹦X袋忙叫道,“不知用不用奴婢去叫門上的人?”

  腦袋情知老夫人這時宣召,肯定是有事。只是不好跟婆子打問,只能婉轉(zhuǎn)的問道。

  “門上的人自會有人去叫的。就不勞煩姑娘了?!逼抛影菏渍f道。扭頭而去。

  老夫人在這府里那是老佛爺一般的存在,說的話那就是圣旨,誰敢不遵?腦袋趕緊把院里的丫頭都召集起來,留下兩個穩(wěn)妥的照顧皇妃。把其余眾人排成一列,從頭到腳的打量著,看可有不妥之處。直到橫看豎看都挑不出毛病來。這才帶頭出來,領(lǐng)著丫頭們?nèi)ネ鞲?p>  東西兩府之間,隔著一座園子。兩邊都留有角門,方便兩頭互通往來和游園賞景。此時正值中秋將至,園中花草大多枯敗,只東南角一簇菊花開得正盛。四周鳥兒啾啾,蜜蜂嗡嗡,蜻蜓蝴蝶翩然飛過。在正午濃烈的陽光下,美得就像是一幅畫。

  可腦袋她們一個個低垂著頭,匆匆走著。誰也無心欣賞美景。都知道此去兇多吉少,除了挨訓(xùn)再無別事。

  婆子們緊跟在她們身后,也是鴉雀無聲。全然沒有了平日里的趾高氣揚勁兒。

  老夫人的屋子再大也盛不下這三十幾號人。她們也沒準(zhǔn)備進去,走到門口就自動停住了,侯在那里聽命。

  “老夫人,東府的人來了。”屋里有人在向老夫人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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