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蓁心緒復(fù)雜的從聶家出來,在車里對上來娣欲言又止的模樣。
了然一笑黃蓁問道:“你可是奇怪,我為何會勸慰聶姐姐息事寧人,連你也覺得,我該同仇敵愾地罵上魏瀧幾句。
然后慫恿聶姐姐與他合離?!?p> “屬下以為您會吩咐我拿上麻袋,與無人處套在姓魏的頭上,暴揍一頓出口惡氣?!眮礞份笭栆恍Α?p> “來的路上我確實是那樣打算的,就是現(xiàn)在這的念頭也沒有壓下去,好好打他一頓,最好是筋骨皆斷不良于行,非要替聶姐姐出了這口惡氣才好。
可是我見聶姐姐眼底青黑,還有不到兩月就要臨盆的肚子,這話就說不出口了,我不能打著為聶姐姐好的旗號,而讓她的兒女失去爹爹的庇護?!?p> 說道這里黃蓁有些怏怏不快,自己遵從了這世間的大道,成全了聶姐姐看似美滿卻殘破不堪的生活,不知孰對孰錯?
但是世人遇到這樣的事情,多半會如此行事,人生而自由,卻又在無所不在的枷鎖里掙扎。
聶紅線是如此,日后的自己是不是也要如此,黃蓁突然對未來有些不確定。
有一日是否也要屈從于世俗枷鎖,不甘愿卻是不得已地跳了進來,重復(fù)著別人重復(fù)過的日子,沒滋沒味地活著,只為了成全世人眼中的完美。
想起前世曾經(jīng)孕育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那撕心裂肺的疼仿佛還殘留在身體里,黃蓁雙手環(huán)抱著自己,還能感受到那時的冰冷。
自己絕不要重蹈覆轍,把自己弄到進退兩難的境地。
聶姐姐昔日何嘗不是拿得起的人,可是如今的不得已,意難平,痛苦掙扎都歷歷在目,自己絕不要這樣活著,黃蓁堅定的警醒著自己。
“什么人?”車外老錢厲聲喝道。
車子突然硬生生地停住,隨著慣性黃蓁身子一歪,幸好來娣伸出腿來擋了下,又用手抱住黃蓁,不然就磕到頭了。
來娣驚呼道:“老錢,你怎么回事?”
老錢聲音里透著不安:“姑娘,有人突然出來攔住馬車,屬下才剎車不及,您沒事吧?”
來娣看了黃蓁一眼,欲待掀開車簾向外看去,車外有女子聲音響起道:“我家主人請黃姑娘下車一敘?!?p> 得到黃蓁示意來娣掀開車輛問道:“你家主人是誰,見我家姑娘何事?不投拜帖,不事先約請,大喇喇地攔在路上太過無禮?!?p> 說完一頓來娣縮回身子,有些失措地小聲道:“姑娘,不對勁?!?p> 沒等黃蓁明白過來是哪里不對勁,車門處就傳來老錢呵斥聲。
原來是有人欲要強行打開車門,因老錢阻攔而動了手。
黃蓁情急之下徑自拉開車門向外望去,只見馬車被三個男子團團圍住,而與老錢動手的女子,身手靈活,應(yīng)付老錢綽綽有余。
其余幾人戲謔地看著熱鬧,時不時地點評幾句。
因為是回家老錢特意超了近路,走的是觀海樓后面臨著江邊的那條路。
這里的碼頭天色微亮?xí)r最為熱鬧,凌晨的漁船滿載歸來,是松江府魚市交易所在,而這個時辰,卻寂寥的連個人影都不見。
什么人如此費盡心機想要攔截自己?
看衣著打扮莫非是幫派中人?可松江府最大的幫派就是槽幫,誰會沒眼色地來招惹自己,目光掃過一青壯男子,頭頂上竟然盤的是辮發(fā)。
終于明白是哪里不對勁了,黃蓁心中劇震,攔路的是蒙古人。
蒙古人怎會潛到松江府來,還無端端地找上自己,想到姑姑說過,蒙古人南下網(wǎng)羅人才的事情。
黃蓁料到今日事不能善了了,忙拉住來娣交代道:“想辦法逃出去找姑姑,外面來的是蒙古人。”說著拉開馬車的暗箱,將里面的匕首放在袖子里。
“你的匕首可在?”
來娣不可置信地問道:“蒙古人盯上您做什么?屬下絕不會跑下您獨自逃走?!?p> 來不及部署就傳來老錢的痛呼聲,黃蓁暗道不好急忙推開車門喊了聲:“住手,要見我的人在哪里?”
“如此藏頭露尾的倒叫我看不上了。”說著在來娣的攙扶下走下車來。
那女子肆無忌憚的打量著黃蓁,不掩譏誚的嘲諷道:“怎么,黃姑娘肯屈尊下車了?”
來娣不忿待要上前教訓(xùn)她,卻被黃蓁一把拉住小聲說道:“別讓人看出你會功夫,待會我們見機行事?!?p> 黃蓁說完越過來娣走到那女子身前,也露出不屑的模樣上下打量著幾人道:“看姑娘這副囂張的模樣,似乎不是能當家做主的人。
怎么?讓你來請我的人沒跟你說明白,讓你對我客氣些?!?p> 說著徑自繞過那女子來到老錢跟前,與來娣合力將老錢扶了起來,問道:“傷到了哪里?能站起來不?”
老錢也看出了眼前的局勢的不妙,愧疚地說道:“是屬下無能,牽連了姑娘?!?p> 黃蓁淡然一笑說道:“我知道你盡力了,沒的被狗咬了還要咬回去的道理,一會有事先護住自己要緊,看如今這形勢,是我牽連了你們才對。”
一番作為完全無視了那群人,好似閑庭散步一般,眼角都不掃那群人一眼。
那女子有些不忿地指著黃蓁,斥道:“你神氣什么?”
“索雅,黃姑娘說的沒錯,的確是你無禮了。”
“先生?”被稱作索雅的女子跺腳。
一位中年文士從陰影處走出來,一襲天青色三棱布常服,腳底踏千層底布鞋,氣質(zhì)一派儒雅,手里拿著一把折扇,緩步地來到了黃蓁面前站定。
抬手抱拳微微沖著黃蓁揖禮道:“黃姑娘,好氣度,果然是見面更勝聞名,洛陽姚樞見過黃姑娘。”
聽到對方自報家門,黃蓁心中暗自劇震,洛陽姚樞?那不是投了蒙古人的敗類嗎?
黃蓁心中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之前就聽姑姑說過洛陽姚樞隨著楊惟中投靠了蒙古人,又奉了蒙古大漢窩闊臺之命南下。
來江南的目的是為了網(wǎng)羅儒家,道家,佛教以及醫(yī)術(shù)高超的醫(yī)者,就連江湖上略有名氣的占卜奇人也沒有放過。
聽說這一行人南下,或是花重金收買,或是威脅哄騙,或是用武力強行掠走,以為蒙古人所用,看來今日是難逃此劫了。
想到這里,黃蓁反倒是定下心來,知道對方要做什么就好,捏了捏袖子里的匕首。
黃蓁看著姚樞冷笑道:“姚先生,好無恥,果然是見面更勝聞名,姚先生也是讀過圣賢書的人,蒙古草原沃野千里,先生笑納了就是,何苦出來玷污洛陽春色。
日后且省了吧,莫要在以洛陽人自居,別讓世人齊齊惋惜那一城的春色,黃蓁在這里替天下蒼生謝過姚先生?!?p> 說完神色清冷玉手捻著手帕輕搖,做出逐風驅(qū)味之狀,黃蓁本就身姿秀美,一身碧色衣裙在晚風中搖曳,似一株翠竹青翠挺直,自有風骨,凜然而不可欺也。
姚樞面色一僵一時倒有些下不來臺。
不待姚樞有所回應(yīng)索雅勃然大怒,抽出侍衛(wèi)身上的劍直指黃蓁的鼻尖,斥道:“你找死,竟然無禮冒犯先生?!?p> 黃蓁凜然不懼,伸手擋住欲上前來的來娣,低笑出聲,曲起手指輕輕地彈了彈劍鋒。
嗡嗡劍鳴聲中說道:“索雅是嗎?拿穩(wěn)些,一不小心誤了我的性命,你家主子怕會將你剁碎了喂狗?!?p> 說著挑遜對著姚樞道:“姚先生以為呢?”
姚樞收起臉上的錯愕,略顯無奈的說道:“索雅,退下去,不得對黃姑娘無禮?!?p> 索雅忿忿地收回了劍惡狠狠地盯著黃蓁。
來娣見了也有樣學(xué)樣狠狠地瞪回去。
姚樞摸了下鼻子道:“看來黃姑娘知道姚某人,亦知道了姚某人來松江府的目的了?!?p> 黃蓁上下打量一番姚樞,不屑的譏諷道:“天下誰人不識君,姚先生大名如雷貫耳,如今我想不知道都不成了。
我今日多嘴問一句,姚先生劍鋒所指乃是自己的母國,可是有悖于圣賢教化?!?p> 姚樞沒見過黃蓁之前通過間者的線報,揣測過黃蓁的為人,父母雙亡后年幼失孤,智斗謀算她的掌柜,在織具上亦有超常天份。
一股腦將自己所制的攪車,三錠腳踏紡車,織布機等都獻了出來,還在民間無償幫助民眾,學(xué)會并且使用這些織具。
民眾對黃蓁的評論也是如日中天,親切地稱她為織女星黃小姑。
更有甚者還有一些民眾,在家里為她供奉了長生牌位,在中下層的民眾心中,黃蓁有著不可動搖的力量。
得民心者的天下,所以大汗才會把黃蓁列為重點拉攏對象,以期借助黃蓁在民間的影響力,來收攏人心,當然還有黃蓁聚財?shù)谋臼隆?p> 待黃蓁去了北地,從皇親貴戚中為她指一門親事,此舉可謂一舉兩得。
所以姚樞才會親自請纓上陣,冒險來到江南腹地。
前幾日還險些被槽幫的人盯上,好不容易使了個金蟬脫殼才甩脫了盯梢的人,又抓住了黃蓁單獨出門的機會,才能一舉將人截獲。
只是眼前言語鋒利的女子,和線報里得來的消息卻是大相徑庭。
“坊間風聞,黃姑娘性情敦厚委婉,言語溫柔可親,從不失禮于人前,看來是傳言有誤。”
黃蓁嘴角一彎鋒利地回敬道:“不是傳言誤了姚先生,而是姚先生自誤了,鬼魅魍魎隨處可見,神清目明之輩自是巋然不動。
君不見秦淮河上花燈如故,岳武廟前亦是燈燭長明,史官提筆,千古幽幽,人心自有評判。
明說罷,姚先生,我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要你如此費盡心思地圍追堵截,所為何來?”
殺人誅心,一句話將姚樞貶為戲子歌姬之流。
“黃姑娘口舌之利,姚某人萬不能及也?!?p> 姚樞有些狼狽地自嘲著,說著抱拳沖著燕京方向說道:“我蒙古大汗久幕黃姑娘的豐功偉績,更是感佩姑娘體恤民生艱難,所以特命我等請姑娘去燕京小住,輔助我主教化北地民眾,養(yǎng)蠶織布,讓天下萬民共沐黃姑娘的恩德?!?p> 黃蓁毫不客氣的斥道:“生生糟踐了圣賢書,姚先生不登臺唱戲當真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偏要做賊,黃浦江水滔滔也洗不去姚先生這一世的污名了。”
姚樞聽了臉色一黑,先罵他是戲子,再侮辱他不如女子。
用力壓下去涌上來的氣惱,故作風度地輕搖紙扇,強撐著笑道:“黃姑娘是聰明人。”說著一招手,過來兩個人將黃蓁來娣圍在中間。
黃蓁見了也不慌不忙道:“我一弱女子又沒說不去,姚先生何苦虛張聲勢失了風度。要我去燕京也不是不能,不過我卻有個條件,先生不妨聽一聽?!?p> 姚樞被黃蓁用話拿住,想著日后還要利用她,也不想逼急了與之反目,就揮手讓人退下。
黃蓁這才說道:“你們大漢只說請我去燕京做客,想讓我安心地隨你們?nèi)パ嗑?,必得放我的兩個家人安然地回去,并且不得傷害他們分毫,姚先生以為如何?”
(此章完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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