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真正奇特的倒是在我們這堂上了,有一只神龍偏要做金凰,昂揚七尺的男兒郎化作千嬌百媚的絕世美人……”海棠夫人此言一出,姬蠻幾乎坐不住了,他望向娉婷二女。嫻婷已經起了身,姬蠻卻坐著,心道:廳中并無侍衛(wèi),但海棠夫人手下那么多,硬拼起來實在吃虧,此處燈火通明,若能滅了這些燈火……那邊娉婷也早想到這些,正準備使出暗器,卻覺得渾身無力,那邊聽海棠夫人笑道:“各位姐妹們,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些喝多了?”
嫻娉把嫻婷拉坐下,勉力支撐,故作儀態(tài),還想蒙混過去。海棠夫人卻將手一招,從堂后走出一人來:此女柔弱異常,宛如隨風而舞之柳,又似逐流而漂之萍。姬蠻一看之下,更是心驚,這不是夾竹兒么!
那夾竹兒眼神從堂上諸女面上掃過,最后定在姬蠻處,向海棠夫人一拜道:“夫人,那便是了。”
旁人也許都認不出姬蠻的面貌,夾竹兒也未必能識破美人幫巧手的偽裝,只是姬蠻那雙眼睛,在夾竹兒心里早生了根一般。再怎么偽裝,姬蠻充滿霸氣的眼神也是無法掩飾的。海棠夫人先只是懷疑,待夾竹兒指認之后全然信了,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是你的仇敵,尤其是生死之敵。
她笑顏如花道:“戰(zhàn)神爺,怎勞您親自來探望妾身,還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真是愧不敢當。各位姐妹,是不是全身使不出半點氣力來,哎喲,姐姐真是犯了錯了,怎么將這藥酒錯拿來奉客了?來來來,左右,重新換過酒席,再擺了座,讓戰(zhàn)神爺上座才是。”說著,扶搖著起了身,竟好似真的要命人重鋪酒席似的。誰知她卻一個踉蹌,沒站穩(wěn)也坐了下來。這次,海棠也有些變色了,道:“這是怎么了?莫不是……”她的眼神望向夾竹兒。
“對不起夫人,您的心事我都已知道了,您不會殺姬蠻的。而我必須殺了他,為我父親報仇!對不起您,殺了他之后我會以死向您謝罪,以報您的大恩?!眾A竹兒說著話,手持利刃,向姬蠻走去。一旁的娉婷二女都起不了身了,意識也漸漸模糊,只聽她們自己最后的呼叫聲:“不要,不要……”終于昏迷。
海棠夫人功力深厚,卻也抵不住自己所下的奇毒,可惜這毒又無藥可解,悔恨和無力的淚水第一次從她眼中流下。她是一個縱橫馳騁的女中豪杰,更是一個機謀過人的智者,她從不犯錯,更處心積慮設下這奇謀??墒牵谒磳⒊晒Φ臅r候,卻算漏了一件事情,以致滿盤皆輸,那就是蘊藏在夾竹兒瘦弱身體里,強大而執(zhí)拗的報仇之心。她只能看著夾竹兒一步一步走向姬蠻,她的心也隨著那腳步沉向深淵。
當夾竹兒終于站在姬蠻面前的時候,整個后堂里的人都已經失去了知覺。夾竹兒看著眼前倒伏在幾案上的男子,自言自語道:“我說過,即使你放了我,我還是要殺了你,除非我死了。不過,我殺了你,我還是會死。即使不是為了海棠姐姐,只是為了我自己——或許,在與你母親相處的時候,你在我的心里就已經植下了根……”她手中的匕首劃破了夜晚旖ni的夢,寒光反映,刺向姬蠻的頸項,姬蠻的性命只在呼吸之間。
一只手伸出,兩根粗短的手指夾住了她的匕首,一個大頭娃娃模樣的老頭突然出現在夾竹兒面前。“你是誰!”夾竹兒拼命想要掙脫匕首,卻如焊住一般。那老頭不搭理她,扭頭向姬蠻道:“你個小東西,還不快醒過來,真想死不成?”
只見姬蠻伸了一個懶腰,好像還被燈光晃了眼似的,伸手遮遮光道:“現在什么時候了,干嗎叫醒我?這是,呀,老師啊,怎么是您?!?p> “你個臭小子,跟我玩花樣,你根本沒有中迷藥,裝什么裝?。俊蔽踪t一邊與姬蠻說話,那邊夾竹兒卻突然頭昏眼花暈了過去,巫賢把她扔到了一邊。
“不如此,老師怎肯現身,徒弟這是用心良苦。不過我真不知她這迷藥有何特別,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時候用了迷藥了?!薄熬浦杏兴帲阒烂??我相信你們都不敢真正飲酒,必定是事先準備了吸水的棉花之類,裝作飲酒,實則全潑掉了。可是海棠夫人怎能料不到這點。她是在酒中下了藥,可是下的是解藥,真正的迷藥在那幾盞油燈中?!?p> “我就說奇怪,為何要在燈籠之外另燃油燈。不過,為何她自己中了迷藥,而我反而沒事。是夾竹兒搗的鬼么?”“不錯,不錯,不過螳螂捕蟬,還有我老頭在后,她們都料不到我這個走方郎中是你的師父。至于你為何沒有中毒,我以后會向你解釋的。”“現在該怎么辦呢?脅持海棠夫人離開此地?殺了她?這夾竹兒怎么辦呢?”
“不是吧。你這小傻瓜,真是氣死我了。我教了你那么多年,你就知道打打殺殺,一點機智都沒有。”“依老師看,應該怎么辦?” “你真的很笨啊,夾竹兒都知道海棠夫人的心事,你卻一點都沒有聽聞過?她都知道海棠夫人一定不會殺你,你怎么會……你還是去看看海棠夫人再決定吧。”
海棠夫人面色微紅,這種迷藥到底有怎樣的效力,她為什么要用這種迷藥來對付姬蠻,當她猜測到姬蠻有可能在美人幫中藏身,又有夾竹兒與她一同指認,她完全可以動用軍隊。既然杜龕全城搜索的命令就是海棠夫人授意的,她為何臨到關頭卻采用這種舍近求遠的辦法?
姬蠻與海棠夫人僅有幾面之緣,在他印象里,這是一個厲害的角色,媙司馬的寵妾,其他一無所知。也許,當初射殺媯于的箭就是她射出的。但此次細看之下,卻發(fā)覺她還是一個女人,一個絕世的美人。
美兒如薔薇般凄婉而又憂郁,梅花有傲骨英姿,水仙如仙臨水,娉婷二女姐姐如月、妹妹如星,但她們都還是女孩子,還未被采摘的空谷奇葩,只有海棠才是個真正的女人。她已經盛開了,像一朵綻放的海棠,嬌艷,豐潤,勾魂。
前人有詞《好事近·漁父詞》極是切合情景:
“撥轉釣魚船,江海盡為吾宅。
恰向洞庭沽酒,卻錢塘橫笛。
醉顏禁冷更添紅,潮落下前磧。
經過子陵灘畔,得梅花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