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歸藏法，無限道

　　“過癮！”

　　胡壚忽地大笑著飛身而退，在后退的同時將右手探入左袖之內(nèi)，從袖內(nèi)暗藏的碧玉葫蘆內(nèi)取出一個細頸大肚的白瓷瓶子，正是當初朱厚照送、出自古樓蘭王室、當世已成絕品的葡萄酒。

　　這一瓶酒他放了一年也舍不得喝掉，直到今天棋逢對手，又領(lǐng)略如此精妙武功，才令他生出以拳佐酒的興致。

　　胡壚握著酒瓶的右手輕輕一振，細長的瓶頸便從中而折。

　　他將酒瓶高舉過頂向下傾倒，一股呈現(xiàn)瑰麗的琥珀光澤、略微呈現(xiàn)出一點膠質(zhì)特征的酒液從斷開的瓶口處流瀉下來，源源注入胡壚仰面張開的口中。

　　王憐花雖生得翩翩風采，與人交手卻從來不懂得什么君子氣度，看到胡壚陡然抽風似地收招飲酒，當時雙掌一錯便要趁勢追擊。

　　只是他招式才剛剛擺出，卻忽地發(fā)覺正旁若無人仰面飲酒的胡壚雖是狂態(tài)畢露，身體松松垮垮似全無防備，但高舉的酒瓶、傾瀉的酒液、后仰的身體，竟若有意若無意地形成一種極其玄妙的平衡。

　　正是這種平衡，令他整個人處于一種無懈可擊的完美狀態(tài)。

　　王憐花心中生出清晰的直覺，若自己貿(mào)然出手打破了胡壚此刻的平衡狀態(tài)，則失衡導(dǎo)致的力量傾斜必然要轉(zhuǎn)化做雷霆萬鈞的攻勢轉(zhuǎn)嫁到自己身上。

　　他仍保持著雙掌交錯的姿勢，上身微微向前俯低，如一張開如滿月的大弓般蓄勢待發(fā)。

　　他在等待，等待胡壚酒瓶中的酒完的一刻。

　　那一刻是胡壚自己打破這種構(gòu)成完美狀態(tài)的平衡，身上的力量必然生出波動，也便是他乘隙而入的最佳時機。

　　那酒瓶中的酒液不過一斤左右的分量，實在當不得胡壚如此豪飲。

　　只是片刻之間，從瓶口傾瀉下的酒瀑便由大轉(zhuǎn)小再轉(zhuǎn)枯竭。

　　當最后一滴在陽光下折射出瑰麗五彩光華的酒液落入胡壚口中的瞬間，王憐花蓄勢已久的雙掌終于攜著排山倒海之力向仍保持著仰面飲酒姿態(tài)的胡壚平平推出。

　　眼看著胡壚面對王憐花的全力一擊，自始至終都毫無反應(yīng)的，終于被滔天掌力淹沒，李家四口子不約而同發(fā)出一聲驚呼。

　　在下一個瞬間，胡壚深陷在如狂潮、如颶風的澎湃掌力中的身形陡然如夢幻、如泡影般破滅，于眾目睽睽之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卻有另一個胡壚憑空出現(xiàn)在王憐花的身后，雙拳合抱如降魔神杵，向著他后腦兇狠無比的轟落。

　　王憐花為人最是機警，眼見得胡壚身形詭異幻滅時，心中在驚駭之余便已知道不妙，更猜到對方下一瞬必然要在自己目力所不及的角度發(fā)動反攻，因此不假思索地團身向前一撲，竟將身體蜷縮成一個直徑不過二尺的圓球，貼地骨碌碌滾了出去。

　　這一手功夫，卻是他早年從一個天竺僧人手中騙取的“瑜伽術(shù)”。

　　胡壚雖一招落空，卻也已占到先手之利，當時足下踏著“酒仙踏月，醉步迷蹤”的步法，如影隨形般追上剛剛帶著些狼狽之態(tài)站直身軀的王憐花，雙手用出“醉夢紅塵，歸藏八法”在招式，發(fā)動鋪天蓋地的綿綿攻勢。

　　在海納百川般吸收消化了前世搜集的無數(shù)奇功絕技之后，胡壚這一路“醉夢紅塵，歸藏八法”的包羅之廣、變化之精，穩(wěn)穩(wěn)勝過王憐花那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森羅萬象變”一籌，再輔以同樣經(jīng)過多次推演升級的“酒仙踏月，醉步迷蹤”步法，已徹底主導(dǎo)了這一場戰(zhàn)局的走勢。

　　李家四口人看著胡壚如一頭醉酒的老熊般，在方圓數(shù)丈的空間內(nèi)東搖西擺，左撲右跌，憨態(tài)可掬的步法身形看似笨拙，實則迅捷如風又暗藏玄妙變化，很快便將王憐花圈在一個更小的空間之內(nèi)，只能被動防御他由四面八法發(fā)動的包羅萬象且緊密如雨的連綿攻勢。

　　“娘，方才我是不是眼花了?！?p>　　李尋歡一面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交手的兩人，一面開口向母親請教。

　　“道長他是如何在這朗朗白晝幻化身形，難道世上當真有什么道法幻術(shù)？”

　　冷虹霞同樣未移開視線，一面觀戰(zhàn)一面答道：“這不是什么道法幻術(shù)，而是最高明的輕功身法與真氣運用法門。

　　“要營造出這等效果，首先需要輕功登峰造極，達到移形換位時能在虛空留下殘像的境界；其次需要修為臻達先天之境，且對自身先天真氣的運用達到隨心所欲無所不能的程度。

　　“唯有如此，方可以真氣離體擬態(tài)化形，充實自己留在虛空之中的殘像，令殘像以假亂真且能夠留存一段時間……”

　　便在母子二人談?wù)摵鷫肋@匪夷所思的輕功身法時，場中陡然發(fā)出一聲石破天驚的大響，隨之便有狂暴的真氣如亂流般向四方?jīng)坝勘剂鳌?p>　　兩側(cè)擺設(shè)的名貴黑酸枝木桌椅如同用沙土塑形而成，在真氣亂流的沖擊下崩解粉碎，卻詭異地未曾移動位置，便在原地落下一片片仍保持著桌椅大致輪廓的碎屑。

　　兩條激戰(zhàn)的人影也隨著這一聲大響分向兩邊，仍如交手之前般間隔丈許相對而立。

　　雙方都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連身上的衣服也不見多少凌亂。

　　李家四口人雖在先前看出王憐花落在下風，此刻卻也不敢輕易斷言兩人誰勝誰負。

　　“算你這牛鼻子有些本事！”好半晌后，王憐花冷哼一聲，“本公子認賭服輸，那彩頭是你的了。”

　　胡壚笑吟吟地拱手道：“承讓?！?p>　　王憐花不再說話，身形一閃飄然飛出門去。

　　李家四口人與王憐花相熟，知道他自被沈浪感化而棄惡從善后，原來的陰狠偏狹性情已漸漸轉(zhuǎn)變，如孩子般易喜易怒的脾氣卻有增無減，此刻趕上去勸說安慰只如火上澆油，等他尋個地方自己氣悶一陣，自然便會轉(zhuǎn)怒為喜。

　　他們一起上前來向胡壚道賀，李逸之先將手中的《憐花寶鑒》送到胡壚面前，然后轉(zhuǎn)頭示意妻子快將那柄龍形飛刀還給胡壚。

　　冷虹霞卻將那飛刀平放在掌心，向著胡壚微微躬身道：“妾身有一不情之請，懇請道長允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