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家臣們包括細川滿國自己也沒想到細川滿元突然會有話講,一時沒反應過來。然而細川滿元畢竟是家督,雖然具體事務不由他處理,但既然他沒宣布散會眾家臣也不好意思就走,更何況眾人看向細川滿國,見他也沒有動,于是大家也都重新坐了下來。
細川滿國原本只是一愣,沒想到這尊泥菩薩什么時候也會說話了,不過一怔之后很快便明白原因,心想這是大哥想要借刺殺一事向自己發(fā)難了。
想到這里細川滿國鼻子里輕輕地“哼”了一聲:看來憋了這么多天原來是在等這個旬會啊,既然這樣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想到此處他不禁一陣狂喜,于是他也并沒有提出異議,靜靜地等著細川滿元說他的事。
只聽得細川滿元用并不大的聲音,但是每一字都很清晰地傳到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中:“前幾天聰明丸在路上遭到襲擊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這群忍者居然對一個還未成人的孩子下手,而且為了達成目標居然派了十六個人。簡直是喪心病狂。”
說到此處眼神緩緩地掃了家臣一圈,那些家臣每個人接觸到他的眼神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因為細川滿元眼神中透出一股寒意。不過細川滿國卻沒有這種體會,他的眼睛直直地和細川滿元的眼睛對上了。
哪知細川滿元并不在他這里做停留,很快便將目光收了回去,繼續(xù)道:“不過好在香川殿下忠心護主,聰明丸武藝高超,那些忍者全都斃命當場。終于化險為夷。”
“那哥哥,忍者不會無緣無故地對一個小孩下手,那這群忍者是誰指使的呢?”細川滿國挑釁道。他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只要細川滿元敢指認自己是幕后主使,自己一定要直攖其鋒,并且讓他永遠無法翻身。
哪知細川滿元并沒有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說:“這群忍者都沒有留下活口,而且暫時也沒有拿到證據指向誰。所以現在還不知道是誰主使的?!奔毚M國訝異細川滿元居然沒有當場指認自己,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接下去如何措辭。
“不過一旦被我知道誰是幕后主使,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細川滿元依然冷冷地說道。
細川滿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細川滿元雖然提起了這件事,居然就拿一句以后不會放過幕后主使這樣的空話就結束了?但是很快細川滿元就證明了他確實揭過了這件事。因為接下來細川滿元談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自從父親去世之后,細川滿國就一直和我們住在一起,并沒有離開過。不過按照細川家的規(guī)矩家督只能和自己的子女住在一起,兄弟們要么自立成為分家,要么成為家臣。但無論如何絕不適合再和我住在一起。之前因為父親剛去世,我不能立即讓你離開?,F在既然已經過了那么長時間了,滿國你確實應該考慮盡快搬離此地了?!奔毚M元緊盯著弟弟道。
細川滿國根本沒提防他居然有這么一招,雖然按照規(guī)矩他確實早就應該搬離擁翠園,但是只要細川滿元自己不提出來,其他家臣也都是自己人,自然也不會提出來,正好借此營造出自己雖然不是家督,但是既然能同住擁翠園就說明自己隱隱然仍然是細川家的家督繼承人的印象。
但是今天細川滿元今天既然提出這件事,而且也只是提出這個要求,那么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好力加反對。細川滿國臉上已然漲得通紅,即使如此也無濟于事。
只聽得細川滿元清晰低沉的聲音又響起了:“滿國,給你三天時間應該可以吧,如果出去之后有任何難處可以找我商量一下,做哥哥的一定不會虧待你的。但是擁翠園卻是不能再住下去了,知道么?”
細川滿國腦子轉了好幾轉也沒想到拒絕的理由,只好咽了咽口唾沫,應聲道:“是?!?p> 細川滿元也不等他有接下來的反應,馬上就宣布散會,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大堂。細川滿國回到西屋之后,又回想起今天旬會上發(fā)生的這一幕,總感覺心頭上像有塊大石頭壓著一樣郁悶。
他說不清楚是因為反擊哥哥的計劃沒能成功還是因為自己被趕出擁翠園而感到憤懣。不過要說反擊計劃沒成功,以后來日方長,總有機會;如果說是自己被趕出擁翠園,其實自己早就對此有所準備。
此前他便已經在外著手建造自己新的住處,只不過哥哥不說自己也樂得繼續(xù)住下去。所以細細盤算下來自己除了被趕出擁翠園這樣不能算損失的損失之外并沒有遭到其他打擊。一會兒他又將這個想法和他兩個師父交換了意見,最后也只是覺得一旦搬出去,就無法掌握細川滿元的一舉一動了。
當然這個缺陷他們也可以通過其他辦法來解決,可是同樣的細川滿元也沒法掌握自己的行動了,因此權衡下來也似乎還會有好處。他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只要大局沒有太大的變化也不至于就此和哥哥廝鬧,這樣對自己也沒有好處。于是也就開始安排搬家事宜。
而對于細川滿元來說雖說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大堂,但是心中卻仍然在打鼓。他想起當時岳夫人讓他這么做的時候稍微解釋了幾點,但是只是為了讓他能夠冷靜在旬會上做完這一切。有時候他靜下心來暗自揣摩之后也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于是等到眾家臣散了之后就派一名侍女召岳夫人過來。
沒過一會兒岳夫人就出現在他面前,行完禮抬起頭,只見她臉色平和地朝著他微笑道:“夫君面露憂色,是今天旬會不順利么?”
“這倒沒有,滿國和家臣們的反應和你之前預料的幾乎沒有差別。只不過細川滿國這次居然這么爽快地答應的確出乎我意料之外。這次明明有意在打壓他,他怎么沒有借助家臣的力量反對呢?”
“他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反對。這件事對他來說利大于弊。”岳夫人擺弄著手中的折扇,對他道。
“利大于弊?那么對我們來說豈不是有害么?”細川滿元不解的問,不由地站了起來。
他現在和岳夫人雖然名分上是家督和側室的關系,但是無論如何與以前在大明的時候的關系已經是天壤之別了。這么多年來如果周圍沒有人的時候,細川滿元還是把岳夫人當一個朋友看待。當下踱了幾步之后就在岳夫人身邊坐下。
岳夫人很淡定地說道:“如果滿國還在擁翠園,不管他再怎么專橫跋扈,至少在這園子內多多少少還要忌憚我們在旁邊看著他,做事至少會有所顧忌?!?p> 岳夫人用折扇輕輕地拍打自己的另一只手掌繼續(xù)道:“而現在一旦他搬離擁翠園,那么他將再也沒有顧忌,幾乎算得上是無法無天。只要不招來將軍的討伐,就算打算覆滅細川家也不用擔心你會在旁邊聽到?!?p> “那怎么行?父親將細川家交到我手上,我可不能讓他毀在滿國手中?!奔毚M元不由得激動起來。
岳夫人淡淡地笑道:“就你現在手中的力量,眾家臣中也只有香川賴景還能聽命于你,其他人差不多都是滿國的人,其實你所能做的也只能在旁邊看著,并沒有任何其他手段可以逼其就范。從之前讓吉屋權十郎成為細川家唯一的御用商人開始便已是如此。你自己想想,你有什么辦法扼制住滿國的勢頭么?”
細川滿元抬頭想了好半天,頹廢地搖了搖頭。
“所以與其把他放在身邊,讓他感到束手束腳,還不如放他出去,讓他把惡行盡情釋放出來吧?!?p> “那這樣有用么?”細川滿元雖然聽岳夫人這么篤定,但是還是不免心下忐忑。
“我還記得你是大明洪武十四年遇到我的吧,那你可能還記得當年發(fā)生的胡惟庸案吧”
細川滿元點了點頭,那年細川滿元剛隨日本使團出使大明,本來接待他們的禮部官員,突然一夜之間就被捉拿下獄了,而后在京師城中就見到不斷地有人被殺。
后來通過多方打探才知道大明國的丞相胡惟庸被殺,繼而引起上下官員大批被殺。日本使團在京師羈縻許久,后來多次見到朱元璋也并沒有取得兩國關系上進一步的促進,而滿朝上下也都人心惶惶,最后這次外交只能無功而返。
也正因為這次出使細川滿元在返回途中脫離隊伍在大明留了下來。所以他第一次來到大明就見識到如此情境,怎么能不記憶猶新。
“據我了解朱元璋當年征戰(zhàn)天下就不是一個易與之輩,當皇帝之后京中大小官員的住處中都遍布他的耳目。而之后他在處決胡惟庸及其黨羽的時候歷數的那么多罪狀來看,他居然是被蒙蔽了好幾年,而且是在胡惟庸露出反心的時候還任命其為獨相,絕對是別有用心。后來宗泐大師不也覺得其中必有蹊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