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川滿元呆呆地坐在那里,好一會兒他才站起身不由自主地往外走,不知不覺中竟然走到岳夫人的屋外。侍女回報說岳夫人在和正夫人一起,于是他又趕緊跑到妙姬房中,只見二人正坐在屋中的小幾旁面對面品茶。
雖然細川頼元病重,但是這幾天未見病情有所反復(fù),家中上下懸著的一顆心也稍稍放松,而此時京極高詮正好送了一副茶具過來,因此妙姬就請岳夫人過去品茶。
細川滿元也顧不及禮儀,直接在小幾旁邊坐下把剛才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兩位夫人。妙姬聽完也是大吃一驚。
她是京極家的千金,自然知道御用商人對于大名的重要性,不由得激動起來道:“父親還沒有故去,家臣們就這么對待夫君。如果父親真的不在了,那豈不是就要謀叛么?我看很有可能是滿國挑唆的?”
而岳夫人聽完并未過于驚慌,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道:“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現(xiàn)在就是連父親也無能為力,更何況是你。不過以前就算父親處理事務(wù)的時候也沒見到過如此統(tǒng)一的聲音,這次滿國怎么突然有這么大的號召力呢?難道真的是其他那些御用商人辦事不好么?”
細川滿元搖了搖頭道:“我也疑慮此事啊,那幾家御用商人已經(jīng)在細川家服務(wù)多年了,今天滿國說這些商人采辦的物品有不少次品,欺騙細川家,所以將他們辭退。要說這些御用商人采辦的物品每年都是如此,我有時清點過這些物品,大都符合細川家的采買標準,即使物品有瑕疵退回便是,何必要辭退他們。”
“哼!肯定滿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只留下那個吉屋權(quán)十郎一個人,說不定他們私底下關(guān)系匪淺?!泵罴б慌拿媲暗膸装负藓薜氐?。
“雖沒有證據(jù),但是想來這兩人關(guān)系定非一般。還有一件事是這幾天在父親處服侍,我已經(jīng)見到包括安富盛衡,香西資成在內(nèi)大概有十幾撥人到父親那里要求父親立滿國為家督。這些人中有些好像和滿國關(guān)系并沒有那么密切,為何這次居然會這么為滿國說話呢?”岳夫人若有所思地道。
“可不是么,這幾天我也見過不少,說的話也都差不多。無非是夫君不在的這十幾年都是滿國苦苦支撐整個細川家,而且?guī)啄昵暗纳矫系呐褋y也是滿國跟著父親隨著大御所大人平定的??梢哉f對細川家貢獻甚巨。不必拘泥于武家法度傳位給沒有任何貢獻的夫君大人?!泵罴б哺胶偷?。
說話間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隨即推門走進來一人,正是岳麟禹。只見他剛進來就說起一件事:原來剛剛香川賴景見到他后向他說起,吉屋權(quán)十郎以及吉屋的幾個番頭這幾個月時常出入細川家家臣的宅邸,不知在說些什么?
這幾天吉屋權(quán)十郎突然來到香川賴景家,剛坐下來沒說幾句就挑明話題:自己在細川家做御用商人這幾年,經(jīng)??吹郊毚M國處理家中事務(wù)到很晚。而且前幾年,大御所征討山名家叛亂的時候,細川滿國親自負責(zé)細川家士兵的后勤補給,并且在戰(zhàn)爭最激烈的時候還跟著細川頼元沖鋒陷陣,為此受了不少的傷。
說到后來吉屋權(quán)十郎甚至痛哭流涕,說自己并非細川家家臣,卻也見不得最后沒有為家中做出過絲毫貢獻的細川滿元繼承家督,而為細川家付出汗水和血水的細川滿國居然只能當家臣。
此外權(quán)十郎還暗示,只要細川滿國繼承家督,家臣就能安于現(xiàn)狀不會讓根本不熟悉細川家政務(wù)的細川滿元攪得天翻地覆。而大御所和細川頼元居然為了遵守武家法度執(zhí)意將家督之位傳給細川滿元。
權(quán)十郎最后說,自己說這話純粹是出于義憤的仗義執(zhí)言,實在是不愿意自己侍奉多年的細川家毀在一個庸主手里。而且還拿出一百貫錢財來賄賂香川賴景。
說到這里,在座的其他三人已經(jīng)心里了然,權(quán)十郎依靠自己的財力和身份游說家臣支持滿國成為家督,而滿國則暗中支持權(quán)十郎成為細川家唯一的御用商人。兩人互為表里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儼然成了細川家實際上的家督。
岳夫人忽然冷笑道:“香川殿下身為細川家的家老才值一百貫,這樣也太廉價了吧。”
岳夫人的這句話讓其他三人都是一愣,要說這一百貫確實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一般來說幕府向各國守護征集臨時賦稅的話,那些擁有一國的守護也只需要出兩百貫,而權(quán)十郎給一國守護代一下出手便是一百貫,的確是大手筆。
但后來他們轉(zhuǎn)念一想奉立家督的這么大的事情,對于一位細川家舉足輕重的家老而言才出一百貫來說確實有些寒酸。
岳夫人見眾人深有同感之后又繼續(xù)道:“權(quán)十郎既然對細川家這么了解,又怎會不知道香川殿下是夫君的人呢?既然知道還敢前來賄賂香川殿下,這是權(quán)十郎愚蠢呢?還是他另有所圖呢?”
細川滿元心中一動,追問道:“夫人的意思是?”
岳夫人搖了搖頭道:“我不是權(quán)十郎,當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過如果我是權(quán)十郎的話,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代表滿國叔叔向你示威。”
妙姬奇道:“示威?”
岳夫人輕輕地啜了一口茶后道:“不錯,如果夫君或者父親懾于滿國叔叔的實力將家督之位授予滿國的話自然再好不過。就算夫君絕不屈服也可以讓滿國叔叔徹底斷了與你共同管理細川家的念想?!?p> 再往下推理細川滿元便也想明白了,一旦他們兄弟兩個決裂,那就雙方勢必要分出勝負。到那時候雙方實力對比之下細川滿元是很難有勝利的希望的。
岳夫人似乎并沒有要停止的意思接著道:“既然現(xiàn)在家臣們除了香川殿下其他那些家臣大多已經(jīng)投靠了細川滿國,那么和他硬頂一定是下策?,F(xiàn)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拙求穩(wěn),然后等待機會了。”
“具體應(yīng)該怎么辦?”細川滿元著急的問道。
“從現(xiàn)在起我們要時刻守在父親身邊,只要讓父親能夠順利宣布你為家督,我們就有了大義名分了。”
“現(xiàn)在你也看到了,父親都未必能鎮(zhèn)得住這些家臣。就算夫君成了家督也于事無補???”妙姬提出異議。
“先有了名分,以后就可以依靠這個名分反擊。否則就算將來有機會,夫君要再從滿國手中奪權(quán)那就是謀叛了。”岳夫人耐心地解釋道,“不過這還不夠,我怕滿國會鋌而走險,家中的安全維護周全。京極大人是侍所所司,負責(zé)京畿治安,到時候要請您父親多多幫忙?!?p> 妙姬馬上答應(yīng)道:“嗯,這個自然,我等會兒立即就修書告知我父親。”
“那接下來呢?”細川滿元聽完感覺并沒有解決當前問題,還沒等妙姬說完就問道。
“接下來就是等,只要我們這幾人生命沒有危險。就一定會有機會,而且我覺得大御所大人也會暗中出手幫助夫君你的?!?p> 說到足利義滿會出手相助,在座其他人也都心知肚明,但是這畢竟是細川家的內(nèi)事,只要不出現(xiàn)謀叛大亂,將軍家是無權(quán)插手各守護大名家內(nèi)部的任何事務(wù)。
岳夫人似乎知道他們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大御所大人的存在就是我們最好的保護傘,幾年前的山名家之亂不就是這樣的么?滿國是聰明人,如果他實在成為不了家督,那么現(xiàn)在的情況是對他最有利的。一旦強行奪位,召來幕府的追討令,那就是玉石俱焚,對他來說豈不是雞飛蛋打么?”
幕府與山名家的明德之亂便是這樣,足利義滿就因為山名氏前任家督不按武家法度傳承家督之位,招致家中兄弟鬩墻,其中幾個人跑到足利義滿處告發(fā)。導(dǎo)致足利義滿派兵征討山名氏。經(jīng)此一役山名氏遭受重創(chuàng),原來山名氏十一國的領(lǐng)土被壓成三國。
而細川家也因為參加此次征討,獲得了丹波國這一領(lǐng)地。雖然細川家獲得了便宜,但足利義滿的手腕卻讓其他大名家都不敢再在繼嗣的問題上有任何差池。
“可是這樣仍然不能保證夫君的萬無一失啊。如果細川滿國鋌而走險怎么辦?”妙姬突然想到,就追問道。
岳夫人嘆了口氣道:“所以夫君千萬要謹慎和忍耐,只要拿到家督之位,其他可以一任滿國所為。千萬不要和他沖突,我們只能賭滿國不至于喪心病狂。其他的只能徐徐圖之了?!?p> 如果說此時的細川滿元是恐懼加懊惱,那么細川滿國他們就是痛并快樂著了。雖說自己答應(yīng)權(quán)十郎將他奉為細川家唯一的御用商人,但是這是有條件的。在自己沒有成為家督之前是不會考慮這個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