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雖然將軍支持你父親,但是畢竟將軍家能支持的力度有限,他并不能像大明朝那樣直接用皇帝的權威強行壓制。最后還是要看你爹爹的能力。不過好在夫君現(xiàn)在內有香川殿下和你的支持,外部有京極家和大御所的支持,總還算有點根基。這就是我為什么要避位為側室的原因。沒有家督之位,夫君在家中根本沒有立足之地?!?p> 說到這里,岳夫人的眸中突然射出兩道寒光。冷笑了一聲接著道:“至于將軍大人,只是因為你父親弱小才會進行扶持,如果將來情勢出現(xiàn)變化,將軍家的態(tài)度會立即出現(xiàn)反轉。到時候將軍家就會借著你叔父打擊你父親了?!?p> 岳麟禹聽到母親最后兩句也不禁寒毛倒豎,在他剛才的印象中足利義滿是一個公正的權威,他一定會秉持正義執(zhí)行的。而在母親言語中,父親和叔父似乎只是將軍家手中的棋子。想到此處不禁顫聲道:“將軍……將軍……大人不會是這個樣子吧?那我們豈不是只是將軍家一枚棋子而已?”
岳夫人冷笑道:“棋子有什么不好?能成為棋子說明你還有用處?如果沒用處了那你就是棄子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問爹爹為什么無辜反而被殺么?就是因為你爹爹和一枚棄子關系匪淺,那枚棄子被朱元璋無情地棄掉了之后,順便被斬草除根而已。這和對錯沒有關系。既然已經(jīng)來到了棋盤上,就要安安靜靜地做好一枚棋子該做的事。否則只能早早地成為棄子?!?p> 岳夫人以極其冰冷的語氣將這么恐怖的話說了出來。坐在對面的岳麟禹似乎有些不認識這個相處十多年的母親了??∶赖哪橆a上已經(jīng)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雙手手心也已經(jīng)濕透。
看到兒子神色大變,岳夫人微微一笑接著道:“將軍家其實也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只不過將軍家的自主性多那么一點點而已。等到他們沒用的時候,也會成為棄子?!?p> 話鋒一轉,岳夫人又說回到細川滿元:“現(xiàn)在你父親和叔父暗地里已經(jīng)成水火之勢,雙方已再無退路。不過現(xiàn)在你父親相較你叔父差得太遠,接下來的日子他會很不好過。在這家中只有你,我,父親大人還有香川師父。當然現(xiàn)在還有京極夫人的支持。而父親現(xiàn)在病體纏身恐怕日子不多了。現(xiàn)在我們要做的忍耐,然后等待機會慢慢地奪回主動權。這才是我們現(xiàn)在亟需要做的?!?p> 岳夫人輕舒了一口氣然后道:“今天日子不早了,你早點睡,明天一早還要去向京極夫人請安,你千萬不能遲到了。”
岳麟禹雖然走出了母親的屋子,可是他卻還是不敢相信岳夫人剛才所說的那番棋子的言論。他總覺得人畢竟是人,怎么能和那些冷冰冰的棋子相提并論呢?
岳麟禹懂事的時候朱元璋的前三大案都已經(jīng)處理了差不多,而他雖然經(jīng)歷了藍玉案,卻還沒來得及看見那些慘狀便已經(jīng)來到的日本。在他印象中藍玉一定是做了什么謀叛的事情才被朱元璋處死,只不過朱元璋不應該處理藍玉的時候牽連這么多人。
對于岳麟禹而言,他認為只要藍玉更加忠誠朱元璋,朱元璋可能不會下如此狠手。
自從細川滿元和京極氏成親以來就再沒到岳夫人處下榻,往往一等到休息的時候就到京極夫人的屋子里。當然這個也是岳夫人的意思,一來這樣符合正室和側室的規(guī)矩,二來也可以進一步加強和京極家的關系。
原本細川滿元擔心京極夫人會因為家世問題對岳夫人和岳麟禹頤指氣使,哪知道幾日下來發(fā)現(xiàn)京極氏對于岳夫人以及岳麟禹甚是和睦,沒有任何齟齬,甚至沒事還曾一起坐在一起聊天。
原來京極夫人一來十分清楚細川滿元和這位側夫人的情況,而且她既然主動讓出正室的位置甚是欽佩不已;二來京極家畢竟是四職家之一,自有其家教,雖然是京極高詮最喜歡的子女,但也管教甚嚴,一舉一動也有其氣度和章法。
京極夫人這樣的做法也讓細川滿元大為放心;最為難得的是岳夫人也恪守正側的尊卑,每日都帶著岳麟禹向京極氏請安,這個讓這位貴小姐甚是受用。
京極氏的名字叫妙,一般稱之為妙姬。今年二十三歲,在當時的日本幾個大名家中算年紀比較大的。之所以京極高詮遲遲沒有為她選定夫婿,是因為她是自己唯一的女兒,又是三十多歲才有的,因此特別地寵愛。
更何況妙姬從小就出落得亭亭玉立,等到長大之后越發(fā)長得殊麗可愛。所以被京極高詮奉若至寶。
等到元服之后許多大名都前來求親,而京極高詮卻始終未曾應允,直到細川頼元前來。雖然細川滿元比妙姬大十幾歲,但是畢竟是細川家的嫡長子,而后面隱隱有足利義滿的支持,才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這一對夫妻的甜蜜的生活沒過幾個月,剛過完新年不久細川頼元就臥病不起了。其實從細川滿元回來之后細川頼元就將家中的事務逐漸轉交給細川滿元,讓細川滿國從旁輔助。雖是如此但是家中絕大部分事務都是由細川滿國處理,這并非細川滿元愿意當安樂公,而是整個細川家上上下下除了香川賴景之外都奉細川滿國的號令為尊。
而今細川頼元一病不起,家臣們紛紛都猜測誰會是下一任家督。雖說細川頼元是將政務交給細川滿元,但同樣細川滿國畢竟也是參與其中。眾家臣當然會想主公是不是要考察兩位少主的政務能力,這樣就能在最后的時刻決定這下一任家督的人選。
于是一些資深家臣一有機會就到細川頼元病榻旁說細川滿國的好話。不是說他聰明能干,就是說他為細川家付出甚多,有些重臣甚至就快要以死諫的方式勸說。有好事之徒甚至做出統(tǒng)計,除了香川家的家臣之外其他人都勸說細川頼元換嫡。
細川頼元對此也毫無辦法,他雖然是細川家家督,而這些家臣是其臣屬,可是這些家臣都是其守護各國的豪族,其勢力非同小可,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會導致這些家臣叛亂。
因此細川頼元根本不能光憑自己好惡就任意處理這些家臣。所以那些資深的家臣幾乎是有恃無恐地在細川頼元耳邊吹風。而細川頼元只能當他們是窗外的響雷一樣不去關心。
不過隨著家督繼承人的問題不斷地被提出的同時,細川滿元對于細川家的事務也漸漸地插不上手了。以前細川頼元還未臥床的時候,細川滿國還裝模作樣地將一些重要的事務拿到他面前商議,也會相應地征求他的意見。
而現(xiàn)在除了香川賴景以外,其他家臣都將事務直接交由細川滿國裁斷,根本不經(jīng)過細川滿元,甚至連事后通報也免了。細川滿元要等到家臣紛紛行動之后,才從旁人口中得知。
有一天細川家的御用商人們跑到細川頼元床榻前訴苦,稱自己突然被解除合約,只剩下吉屋權十郎成為細川家唯一的御用商人。細川滿元此時正好陪伴在父親身邊,聽聞此事大吃一驚,御用商人直接關系到細川家?guī)缀跛虚_支用度的事項,可以說是細川家的命脈。
這樣由唯一一家所壟斷所有,到那時候細川家就有被吉屋一家掌控的危險。想及此處細川滿元不由得寒毛倒豎。正要找弟弟了解此事詳情,哪知正好細川滿國帶著一眾家臣,手里拿著一紙書狀過來,要求細川滿元在解聘除吉屋權十郎以外的所有御用商人的書狀上簽押。
此時細川頼元已經(jīng)不太能起身理事,而且既然將家中事務交于這兩兄弟,一般家中事務自然只要有兩個兄弟的簽押就可以了。
細川滿元正要詢問此事原由,哪知細川滿國搶先答道,家中家臣都執(zhí)此要求,認為權十郎是所有御用商人中唯一能盡心竭力為細川家服務的商人,而且此人也是堺町最有實力的商人之一,相信以后成為細川家的唯一御用商人后能協(xié)助細川家更加壯大。
因為家臣們的力請,所以自己也是無奈同意家臣們的請求而已。細川滿元剛要反駁,哪知此時那些家臣紛紛你一句我一句的附和著細川滿國,有幾個甚至毫不顧忌主仆關系,粗魯?shù)厣昝髯约旱挠^點。
此時細川滿元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幾乎和父親一樣成了家中的透明人。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在父親或者兩位夫人身邊而已。心中憂懼,悔恨,懊惱之情在心中不斷地翻滾。
細川滿元無奈之下只能在書狀上簽押,細川滿國拿起書狀瞟了哥哥一眼,而細川滿元正好撞上他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寒。因為他在低低眼神中看出了不屑,藐視,甚至隱約聽到他冷哼了一聲。然后頭也不回地帶著那些家臣們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