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章
就算成安素臉上的表情再如何克制，語調(diào)中已經(jīng)不可避免地帶上了笑意，她推著顧一一的手腕一個勁兒地?fù)u頭：“我不知道，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來陪我過節(jié)?！?p> 羨慕的聲音一時四起，包廂里暖融融的風(fēng)吹在她的臉上，像是將酒氣又蒸騰起了一樣。
男士們抽完煙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從第一個人進(jìn)門，成安素眼都不眨地盯著看，卻發(fā)現(xiàn)并沒有找到杜航的身影。她偏頭看向在顧一一身邊兒坐下的葉伍，眨了眨眼睛：“他人呢？”
“說是打個電話，”葉伍看起來剛?cè)ビ美渌税涯槪麄€人精神了不少，“讓我們先回來?！?p> 先前心頭被擱下的擔(dān)憂，再次襲了上來，成安素皺了一下眉頭，起身就要出去找，被顧一一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了肩膀：“干嘛？干嘛去？”
成安素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眼神不自覺地往門口瞟，“去看一眼，他不太能喝酒，我怕他不舒服?！?p> “嘖嘖嘖，”顧一一故意滿臉嫌棄地擺了幾下手，“去吧去吧，也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p> “去你的…”笑罵了一句，成安素抓起桌上的手機(jī)快步走了出去。包廂的門在身后被關(guān)上，上前要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的服務(wù)生也被她擺手拒絕了，成安素雖然喝了不少，但腦子倒是清醒，走路也不飄，只是看著地磚上映出的頭頂?shù)臒?，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合適。
太亮了…她在心底反復(fù)嘀咕著，忽然有一瞬間想不起來，自己跑出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此時，杜航的聲音伴隨著廳堂裝飾用的小景觀的流水聲，一起鉆進(jìn)了她的耳朵。
“陪她過個圣誕節(jié)而已，下次就不知道……”
“……別多想……我不喜歡養(yǎng)寵物……”
成安素突然覺得周圍的世界和聲音都開始失真，她的雙腿、脊椎、雙臂突然像灌了鉛一般地沉，墜著她不斷向下，向下。抬起手去扶，本該是冰冷的木頭架子卻被暖風(fēng)也吹得有了溫度。
“……你最近幾天好好休息，別總是亂跑，然后……注意安全……”
后面還說了什么，成安素感覺自己明明聽進(jìn)了耳朵里，腦子卻完全反應(yīng)不過來，喉頭干澀地厲害，甚至連胃里都是一陣陣地抽搐。
腳步聲很遠(yuǎn)，又很近，最后在她的身旁戛然而止。
“你……聽到了。”
看起來，杜航并沒有準(zhǔn)備隱瞞什么，除卻他臉上微微有些泛紅，整個人都是清明的，透著那種成安素見慣了的疏離。
她垂著眸子，瞟了一眼杜航握在手中、屏幕還沒來得及熄滅的手機(jī)，在手機(jī)上的鎖屏界面上，背景照片仍舊是墨依眉。
舔舔嘴唇，成安素試著從自己的身體里面找到能夠用來發(fā)聲的器官：“是、是墨依眉？你們……”她開口還沒說完話，突然胃里一陣抽搐，成安素捂著嘴巴，整個后背都弓了起來，她連著干嘔了好幾下，才感覺不那么難受。
從頭到尾，杜航只是站在那里，看著她，沒有表情，也沒有動作。
雙手撐在膝頭，成安素只能看到杜航藏藍(lán)色的牛仔褲，還有紅色的運(yùn)動鞋，左腳鞋帶的末端擰了一下，憋屈地窩在了另一條鞋帶的下面。
“你們……要干嘛？”
她猜到了，卻仍舊像騙自己，可杜航從一開始，就沒有欺騙她的打算。
“婚禮，我不能陪你去了，之后……也不能了，之后…你就跟你家里說是我錯，然后要跟我離婚，這樣就沒有人說你了?！?p>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深情？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偉大？是不是覺得、是不是……”
話，根本沒法說出口，一張開嘴，一睜開眼睛，眼淚便一個勁兒地往下落，成安素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在哭，也感覺不到自己的雙手雙腳，她仍舊在下墜，在一個自己都看不到底兒的黑洞里。
“你……哈……呼、呼……”
如同風(fēng)箱一般粗重的呼吸聲從成安素的胸腔內(nèi)發(fā)了出來，她的臉色瞬間慘白地像是被吸血鬼啃食過了一般，她甚至無法繼續(xù)支撐自己站立，如果不是杜航看不下去扶了她一把，恐怕這會兒她已經(jīng)坐在地上了。
成安素掙扎著，僅僅憑借著意識將上手?jǐn)n起，合在一起后捂到了口鼻處，她的四肢末端已經(jīng)完全麻木，整個人更是在瑟瑟發(fā)抖，杜航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向周圍看去希望能找到某位服務(wù)生過來幫幫忙。
將成安素安置在旁邊的椅子上，他轉(zhuǎn)身想要去找人，卻被成安素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成安素的手冰得可怕，她另一只手橫了過來，仍舊捂在口鼻處，發(fā)出的聲音也悶悶地：“別走，別走……杜航……你別走行不行……”
什么過節(jié)，什么陪她，都不過是這個人為了讓自己的心里不那么難受，而去做得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明明成安素心里清楚，這種時候，她就應(yīng)該上去狠狠地甩他兩個耳光，然后讓他有多遠(yuǎn)滾多看，可此時此刻，她能做的，也只是像一個最最普通的小女孩一樣，死死扣著對方的手，哀求著，讓他別走。
杜航不敢去硬搬她的手，只能轉(zhuǎn)了回來，但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明顯有些不耐煩了：“你沒事兒就回去，有事就去醫(yī)院?！?p> “別走行不行……別走……”即便現(xiàn)在每說一句話，就是將身體里的二氧化碳更多地呼出，成安素仍舊控制不住自己，因為她現(xiàn)在能做的，也只有這么一點點小事了。
可杜航只是垂著眼簾看著，眉眼間寫滿了不屑，還有可憐。剛剛他被墨依眉劈頭蓋臉已經(jīng)說了一通，現(xiàn)在他沒有更多的心思再去哄好這個女孩，對他而言，成安素的眼淚沒有任何異議。
周圍的空氣都像是被凝結(jié)住了一般，成安素能感覺到周圍越來越冷，甚至她整個人控制不住地開始發(fā)抖，如同發(fā)了癔癥一般。
在杜航甩開她的手之前，她知趣地將手收了回來。
“你要走……”她的聲音細(xì)微而沙啞，卻平緩地又像是不帶有任何感情，“就走吧……”
這句話像是用盡了成安素全部的力氣，她的上身和大腿貼合在了一起，弓著脖子，像是恨不得把腦袋也埋進(jìn)去似的。
再多看一眼，她一定不會放手，甚至她害怕自己做出什么可怕而恐怖的事情，所以她不去看，只死死抱住自己，閉上眼睛、捂上耳朵，什么都不看、不關(guān)心。
而已經(jīng)透支夠了足夠的“善良”的杜航，對這個樣子的成安素只感到厭惡，他甚至沒有多說更多的一句話，轉(zhuǎn)身離開了這個走廊。
他迫不及待，他要奔向他的幸福，至于別的人，跟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人總是自私自利的，所以，人才能爬到現(xiàn)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