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不公只看著葉正，笑而不語。
葉正嘆了口氣，先說道：“我也想替她贖身。”
孫不公連連點頭，說道：“紅紅人長得好，琴也彈得好。這樣的好姑娘，可得趕緊贖出來。”
葉正心中慚愧，又說道：“只是沒湊足銀子。”
孫不公怔了一下，“哈哈”大笑幾聲，忽然又嘆了口氣，點頭說道：“有時候，銀子真不是個好東西，不知難倒了多少英雄好漢。”
葉正深有體會，卻又無話可說。
孫不公拍了拍桌子，接著說道：“可仔細想想，這天下的人，誰又不是圍著銀子轉(zhuǎn)？”
葉正不以為然，也沒接話。
孫不公看著葉正，低聲問道：“六扇門的兄弟，一不種田二不營商，卻從來沒缺過銀子。你可知道為什么？”
葉正搖了搖頭，不想回答。
孫不公傾身湊過來，說道：“因為六扇門手里握著朝廷的刀，這刀就是用來切銀子的?！?p> 葉正輕嘆一聲，無言以對。
孫不公深吸了口氣，勸說道：“老弟若肯加入六扇門，莫說是銀子，以后一路捕頭的位子，也少不了你的?！?p> 葉正拱了拱手，說道：“多謝。捕快的差事，我不想再做了?！?p> 孫不公愣了一下，又笑了出來，嘆道：“老弟不圖名利，偏又不肯加入六扇門，真是天大的可惜。”
葉正又拱手行禮，不想再糾纏下去。
孫不公皺了皺眉頭，又說道：“葉老弟，你先聽我說完。六扇門的刀，也不單是用來切銀子。”
葉正說道：“刀是用來殺人的?！?p> 孫不公點了點頭，接話說道：“刀是用來殺人的。可我們殺人，跟江湖草莽殺人，卻大不相同?！?p> 葉正心念一動，問道：“孫大人覺得，有什么不同？”
孫不公笑了笑，慢慢說道：“我們手里的刀，是天子賜下來的，這刀就是朝廷的王法。天下有了王法，人心才不會變惡。我們殺人，只為懲奸除惡，所以只有不圖名利的人，才真正配用這把刀。老弟一心想要公道，卻偏偏扔掉這把刀，難道不可惜么？”
葉正沉默一陣，搖了搖頭，說道：“朝廷的王法，不過是皇帝的家法。到了縣衙，又成了縣令的家法?！?p> 孫不公神色微變，低聲說道：“不可亂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的家法，就是天下的王法。”
葉正冷笑一聲，說道：“既然都是家法，那跟江湖門派又有什么分別？殺來殺去，不過是刀子說了算，哪里又會有公道？”
孫不公皺了皺眉頭，說道：“六扇門查辦天下大案。這些年來，抓了多少惡徒，又為多少無辜之人伸張正義，如何就沒有公道？”
葉正看著孫不公，問道：“邊城里幾十條人命的大案，六扇門為何不盡力查辦？公差在胭脂巷為非作歹，孫大人又為何不伸張正義？”
孫不公登時站了起來，面有怒色，深吸了幾口氣，又勸道：“葉兄弟空有一身本事，為何這般不識時務(wù)？我可是真心為了你好?！?p> 葉正坐著不動，說道：“多謝孫大人?！?p> 孫不公抬了抬手，說道：“人生在世，如白駒過隙，凡事得先為自己打算。就算你不顧自己，那也要顧及紅紅，要多為往后的日子著想?！?p> 葉正點了點頭，說道：“我跟你談，就是為了小紅?！?p> 孫不公松了口氣，又笑了出來，坐下說道：“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丫頭水嫩得很，對你也是一心一意?！?p> 葉正登時想起小紅軟玉般的身子，愣了一會，說道：“你替小紅贖身，我?guī)湍戕k一樁案子?！?p> 孫不公長嘆一聲，笑道：“只辦一樁案子，那我得好好想一想?！?p> 葉正也不著急，問道：“你來找我，肯定有棘手的事。不知是黑火，還是十二連環(huán)塢？”
孫不公思量一陣，神情漸漸凝重，低聲說道：“我手頭上，還真有一樁欽案。想來想去，也只有你能辦得了?！?p> 葉正問道：“什么欽案？”
孫不公輕輕一笑，說道：“此案非同小可，老弟若不先答應(yīng)下來，我可不敢隨口亂說?！?p> 葉正想了想，說道：“我可以答應(yīng)你。只是查不查得下去，還要聽了案情再說?！?p> 孫不公點了點頭，輕聲說道：“這案子千頭萬緒，只言半語還真難說清楚。不過跟豐利號有關(guān)，只怕逍遙山莊也脫不了干系。”說完直直地盯著葉正。
葉正不動聲色，說道：“孫大人，但說無妨?！?p> 孫不公松了口氣，慢慢說道：“你想必也聽說過，以往朝廷的稅銀稅，都由各地司、府衙門收繳封存，年底押解京城?？煞獯嫫陂g，稅銀虧耗極大，最多竟超出兩成，賬目更是一塌糊涂。二十多年前，當今圣上登基，梁相力主革除舊弊，與逍遙侯議定，開設(shè)豐利號錢莊，代管各地稅銀，統(tǒng)一押繳戶部庫藏。此法推行之后，果然立見成效，稅銀虧耗極少，賬目一清二楚，圣上也對梁相推崇備至?！?p> 葉正接話說道：“可此法推行，官銀的生意，卻只有豐利號一家能做。”
孫不公笑了笑，說道：“兩個多月前，梁相告老致仕。第二天就有御史上書，奏請清查戶部稅銀賬目。圣上為了梁相的清譽，派了內(nèi)臣領(lǐng)著三法司的人去查，好一陣折騰也沒查出什么紕漏。圣上痛責了上書的御史，可誰又想到，有人翻查豐利號賬冊，卻引出了天大的案子?！?p> 葉正心中一驚，只等孫不公再往下說。
孫不公深吸了口氣，接著說道：“有人密報，今年兩淮一百八十萬兩稅銀，已經(jīng)移交豐利號了，可揚州分號的賬上卻查不到。朝廷連夜派了御史，趕往揚州鹽司衙門，勘驗庫房卻沒有稅銀，賬目上記著已經(jīng)移交揚州分號了。可去了揚州分號才聽到，今年鹽司衙門的稅銀沒有移交過來，又勘查一番，銀號庫房里沒有官銀，賬目上也很清楚。御史大人驚得目瞪口呆，一年的兩淮稅銀憑空不見了，卻像是白日見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