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就這么算了
是朋友就該胸襟坦蕩蕩。
所以當關(guān)山向明月提出背她回去時,明月就用這個理由說服了自己。
其實,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劫難的她,對男人,對任何一個男人,都抱有一種恐懼和憎惡的心理。
關(guān)山也不例外。
月光下,他左腳橫跨,穩(wěn)穩(wěn)地扎了個馬步。
拍拍厚實的肩膀,“上來吧?!?p> 明月猶豫了一下,還是瘸著腿上前,趴向他的脊背。
暖暖的,寬寬的,像一堵遮風擋雨的墻壁,給她帶來一種實實在在的安全感。
關(guān)山穩(wěn)穩(wěn)站起。
這段路并不算長,兩人皆是沉默,沒有發(fā)聲。
看到鎮(zhèn)子里隱約透出的燈光,明月忽然開口說,“宋老蔫?!?p> “剛才的男人是宋老蔫。”
關(guān)山腳步一頓,明月揪著他的軍裝,說:“我要去派出所。”
聊天時她聽紅姐說過,鎮(zhèn)上有一個派出所。
她要去報案。
一刻也不能等。
關(guān)山把她背到派出所。
竟然就在紅姐餐館的隔壁。
一幢不大的平房,門口掛著川木縣紅山鎮(zhèn)派出所的牌子。本應(yīng)24小時工作的派出所關(guān)著門,里面黑黢黢的,啥也看不清。
關(guān)山把明月放下來,上前拍了拍門,“有人嗎?”
喊了幾聲,倒是把紅姐從商店里叫出來了。
紅姐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她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沖著關(guān)山他們說道:“里面沒人?!?p> 關(guān)山就問:“咋沒人呢?”
紅姐撲哧一聲笑了,“沒人就是沒人,咋還問那么多。你有啥事,要報警??!”
紅姐笑著笑著就笑不下去了,因為她看到一瘸一拐的明月從陰暗處走到了燈下。
關(guān)山亦是一連沉默地跟著她走過來。
紅姐面色一僵,呸一下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她跳下臺階,疾步?jīng)_到明月面前,一把拉過明月的胳膊。
“咋了?你這是咋了?”
剛還嬌嫩嫩的花朵兒現(xiàn)下狼狽得如同被摧殘過一般,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可憐勁兒。
聯(lián)想到什么,紅姐面色一沉,拉著明月的手,對關(guān)山說:“進屋再說。”
一行三人走進商店。
明月被白熾燈晃了眼,就用手去遮擋。
紅姐卻拉下她的手,在燈下將明月仔仔細細瞧了一通,她避開關(guān)山,低聲問明月:“沒得逞吧?”
明月咬著嘴唇,輕輕搖頭,“沒。”
紅姐長長的吁了口氣,她狠狠地瞪了關(guān)山一眼,聲量放大,訓斥說:“這么漂亮的女人,你就放心讓她一個人在外面溜達!這幸好是沒出事,要是出了事,你……你就悔去吧!”
關(guān)山自知犯下大錯,閉著嘴,面色沉得如同罩上一層寒霜。
“是誰?看清是誰了嗎?”紅姐不問明月,卻問關(guān)山,因為關(guān)山認得鎮(zhèn)上的人。
“宋老蔫?!标P(guān)山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眼瞳里火光四濺。
紅姐愕了一瞬,了然冷笑,“還真是他!我就說,哪個紅山鎮(zhèn)的狗崽子敢動你關(guān)山的女人!”
關(guān)山的嘴角抽了抽,明月亦是如此。
關(guān)山瞅了瞅明月,“我出去一下,你照顧她?!?p> 說完,他就走了。
商店里靜悄悄的,就剩下紅姐和明月。
“這事我還真沒法勸你,你自己想開點,畢竟沒被那畜生玩意兒糟蹋了就是萬幸?!奔t姐一邊說,一邊走到商店門口,嘭一下關(guān)上大門。
紅姐回頭看了看沉默的明月,“我知道你想報警,抓了那混賬玩意,把他給狠狠教訓一頓。可妹子啊,這里是紅山鎮(zhèn),不比縣城,這里的派出所就一個管戶籍的女警,還正常上下班。關(guān)山和她不熟,所以不清楚,可我跟她熟得很啊,我連她有沒有配槍都一清二楚,所以,你找她報警,我告訴你,一點用都沒有。”
明月低頭掐著自己的小拇指,直掐的生疼,她才猛地抬頭,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紅姐,語氣堅定地說:“可我還是想告他!”
紅姐細瞅瞅,發(fā)現(xiàn)明月不是想哭,而是氣得汪了兩眼淚的時候,不禁對面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城里姑娘刮目相看。
在她看來,一般的女孩遇到這種糟心事,早就崩潰到嚎啕腿軟了。明月卻沒有,她或許哭過,但絕對不至于失控,出了事,她不是惶急發(fā)瘋,而是理智鎮(zhèn)定地拉著關(guān)山報警抓人。
從這點看來,她就和尋常女人不同。
可她再堅強,也忽略了強暴對一個女人造成的傷害,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她忘了這里是思想封建的秦巴深山,女人和舊式的女人一樣,把貞操看得比命還要重。即使那畜生沒成事,可一旦傳出去,她的名聲就毀了。
她太年輕,太過好強,根本體會不到流言蜚語的威力有多可怕。就像當年新寡落魄的自己,凄風冷雨中吃了多少苦頭,才有了現(xiàn)在的紅姐。
人啊。
有時候,還得學著彎腰。
紅姐沒有回答明月,她進到里屋,倒了一盆熱水,出來后,又從貨架上拿了一條新毛巾,端到明月面前。
“先洗洗吧。”
趁著明月洗臉的功夫,紅姐把明月之前放在糖罐下的紙鈔推過去,“你瞧不起姐?”
明月抬頭,神情窘迫地解釋說:“不是,紅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紅姐冷哼一聲,“趕緊給我收起來,以后,別給我弄這一套!”
明月乖乖把錢攥在手里。
“這不就對了?!?p> 燈下的紅姐笑紋很深,鳳眼微瞇,氣場十足。
“大妹子,我知道你心氣高,受不得這種委屈??赡阆脒^沒有,怎么去告那畜生!去縣里告嗎?可你又拿什么去告?”紅姐還剩幾句話沒有說,那就是,就算告贏了,你就真贏了嗎?那些數(shù)不盡的流言蜚語,就像是長在身上的毒瘤,一直潰破流膿,沒個愈合的時候。
明月張開嘴,想辯駁,卻發(fā)現(xiàn)除了自己身上的擦傷和淤青以外,的確沒有什么直接的證據(jù)可以告倒宋老蔫。
卻又不甘心,于是低聲說:“我可以拍照,請求法醫(yī)驗傷。還有他綁我用的布條,我可以去找回來,我……”
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因為從紅姐的眼睛里透露出的訊息令她感到深深的絕望,說到最后,連她自己都沒了底氣。
她能折騰得起嗎?能嗎?
紅姐盯著她瞅了半晌,忽然,走上前,把可憐兮兮的明月一把攬在懷里。
“唉,既然沒什么損失,就忘了吧。別再去想了,你這樣折騰下去,只會讓關(guān)山更加自責和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