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不吃肉也可以

　　董曉東是去年冬天應(yīng)征入伍的新兵，剛下連隊就被派到秦巴大山里的轉(zhuǎn)信臺工作。

　　剛來時，因為不適應(yīng)山里的環(huán)境，他還鬧了一陣子情緒，有次，甚至偷跑回團(tuán)里，向領(lǐng)導(dǎo)要求留在縣里的部隊。

　　最后，是關(guān)山親自把他領(lǐng)回大山。

　　關(guān)山對他說：“你要是個軍人，就從這里堂堂正正的出去！”

　　董曉東不明白，問他什么才叫堂堂正正。

　　關(guān)山黝黑的臉上隱隱升起光芒，他看著董曉東說：“像我一樣到了年限崗位輪換或是……考軍校。”

　　考軍校？

　　董曉東就覺得眼前豁然開朗，新世界的大門已經(jīng)打開，希望正沖他招手。

　　從那一天開始，新兵董曉東有了一個宏偉的愿望。

　　考軍校！

　　他要考上軍校，離開這個‘破地方’！

　　傍晚，轉(zhuǎn)信臺到了做晚飯的時間。

　　豆腐塊似的廚房里，董曉東拉住穿著短袖軍T正在切白菜的關(guān)山，“噯，你別不信，我今早上真遇見仙女了！渺渺白云間，仙女隱青山，哇哦，那長相，那身段，簡直絕了！噯，你別撇嘴??！你到底信不信??！”

　　關(guān)山胳膊一擰，甩開董曉東，不冷不熱地敷衍道：“我信，我信還不行嗎?！?p>　　關(guān)山把刀拿起，一邊用手指摩擦著鋒利的刀刃，一邊用眼睛瞥著董曉東，“可是曉東，那仙女就沒跟你說點什么你就撤了？這也太不符合你衡陽花少的名頭吧！”

　　“……”董曉東頓時語塞。

　　衡陽花少。

　　這是關(guān)山對他喜好吹牛逼的調(diào)侃，他是衡陽人沒錯，卻不是什么叱咤花街的少爺。

　　提起他的黑歷史，董曉東頓覺英雄氣短。

　　他瞪著眼睛，狠狠地戳向關(guān)山，“你愛信不信，反正我今天的確是遇見仙女了！要不，明早你去巡線，看能不能再遇見她！”

　　關(guān)山點頭，正要說好。卻聽到院子里傳來腳步聲，緊接著，就有人喊他，“關(guān)山——關(guān)山——”

　　關(guān)山和董曉東對視一眼，撂下刀就沖了出去。

　　“郭校長，出什么事了？”關(guān)山第一個跑出去，迎頭就問。

　　郭木魚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出事。孩子們都回去了。是我，想來找你借點東西。”

　　關(guān)山訝然，借東西？

　　明月在院子里走了幾個來回，直至天完全黑透，她才去伙房把煤油燈點著。

　　鐵鍋里空空的，灶臺也是一片冰涼。

　　她翻了翻菜籃，里面除了一棵打蔫的小白菜，什么都沒有。

　　她在放碗筷的木柜里找到一包用塑料袋包裹嚴(yán)實的掛面，她拿了一把，湊近煤油燈看了看日期，不禁蹙眉。

　　這都過期兩個月了，能吃嗎？

　　想到昨晚她吃的可能就是這包里的掛面，她的胃就開始翻騰。她放下掛面，回到宿舍找出沈柏舟帶給她的零食，撕開吃了幾包，卻覺得更加饑餓。

　　山里的夜晚總是透著一股子寒涼和恐怖的氣氛，久等郭校長不歸，明月的心里也開始敲起小鼓。

　　他不會出什么事吧，早上滿山遍野找信號的時候，她隱約看到高崗附近的那條河，河水清亮，彎彎繞繞，不大容易過去。

　　明月走到院子里，她想打著手電去外面找找，可幾次走到大門口，卻被黑黢黢的大山給嚇退回來。

　　正心神不寧，胡思亂想的時候，外面的山道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明月驚喜抬眸，扶著門框，大聲喊道：“郭校長，是你嗎？”

　　郭校長很快應(yīng)聲，“是我，小明老師！”

　　明月長長的吁了口氣。

　　郭校長走進(jìn)院子，看到換了裝扮的明月，先是為學(xué)生的無禮行為向她道歉，然后舉起手里的袋子，笑著說：“作為賠禮，今晚給你改善生活?！?p>　　明月看到袋子里的暗紅色豬肉，不禁驚訝問道：“怎么會有肉？您去買的？”

　　郭校長抿嘴一笑，“算是吧。”

　　明月想到通往山下的崎嶇山道，她的心里充滿了濃濃的負(fù)罪感。

　　“我不吃肉也可以的……”

　　“你還年輕，得補充營養(yǎng)?！惫ｉL把肉倒進(jìn)塑料盆，從水缸舀了一瓢水清洗豬肉上的雜質(zhì)。

　　明月主動去生火，她把干柴火塞進(jìn)灶膛，用打火機(jī)點著廢紙試圖點燃柴火，誰知等郭校長拎著盛有洗肉水的小桶澆了菜地回來，整個廚房卻像是著火一樣，向外冒著黑煙。

　　“咳咳——咳咳——”明月捂著鼻子，嗆得滿眼淚跑了出來。

　　郭校長趕緊沖進(jìn)去，把柴火撥出來澆上水，黑煙才漸漸散去。

　　明月站在門口，看著被她弄得一塌糊涂的廚房，又想哭又想笑。

　　倒是郭校長回過頭來安慰她，“去洗把臉歇著，飯做好了我叫你?！?p>　　明月點點頭，就從水窖里舀了一瓢水洗干凈手臉，然后，她又回到廚房，幫著郭校長洗菜。

　　郭校長不愧是做了二十幾年大鍋飯的人，他手腳利索地生著火，又不知道從哪兒翻出小半碗大米，添水放進(jìn)鐵鍋里蒸上。

　　郭校長拎著菜籃出去，不大一會兒功夫，他就變戲法一樣拎著滿滿騰騰的籃子回來了。

　　明月一看，嗬，小白菜，芫荽，紅蘿卜，居然還有幾個紅綠相間的菜辣椒。

　　“這都是您種的？”明月拿起一個菜椒，放在手心里比大小。

　　“是啊，高崗村海拔高，村民生活不方便，只能家家戶戶種菜，自給自足?！惫ｉL把兩袋方便面大小的豬肉放在案板上，用刀切成大塊，然后掀開鍋蓋，直接丟進(jìn)蒸米飯的鐵鍋里。

　　水之前添得很足，足夠把這些肉煮熟。

　　郭校長擦了把額頭上的汗，解釋說：“這樣可以多煮些肉湯，明天中午就可以給娃娃們煮面條了?！?p>　　郭校長說話的時候，黑瘦的臉膛在灶火的映照下發(fā)出滿足的光暈。

　　似乎一鍋帶著肉香味的湯面，就是這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饈似的，讓他充滿了成就感。

　　明月搬了個凳子，坐在灶火前，看郭校長動作利落地切菜。

　　小小的伙房里，靜謐而又溫暖……

　　菜是明月炒的。

　　她不想坐享其成，而且，她比較信任自己的廚藝。

　　三菜一湯。

　　辣椒炒肉、宮保肉丁、青菜溜肉片，白菜湯。

　　郭校長從教室里搬了幾個凳子圍成一個方桌，才勉強(qiáng)放下這些菜。

　　明月盛了兩碗米飯，卻被郭校長阻止，“我不愛吃米飯，我吃饃就行。”

　　他硬是把一半的米飯又放回鍋里，然后從屋子角落里摸索了一樣?xùn)|西，拿到桌上。

　　明月凝神一看，竟是一瓶有些年頭的燒刀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