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緣起 六
“師太怎么了？”
“人老了，眼睛不好了?！?p> 老者避開拓跋倩的目光，她重重的搖了搖頭。對面的竹籃自顧自的的喝著茶，一絲戲謔在其嘴角勾起。
“呃..”
面對老者的回答，又看見自己娘親戲謔的嘴角。拓跋倩微微感覺到了點不自然，她扒著被自己推開的茶杯，輕抿了口，又覺的茶水過于苦澀和冰冷，細(xì)細(xì)品嘗那味道又有些怪異，她飲了口后又是重重的將茶杯推開。
這般苦澀的茶水，拓跋倩很難想象自己娘親是如何一口又一口咽下的。
三人就此沉默，拓跋倩有些開始不耐心起來，目光在房間中隨處的掃動，嘟囔著小嘴發(fā)出“嘭嘭”的輕響。
“丫頭，如是覺得和我這個老人家聊天無聊的話，可以出去到處走走?！崩险吆吞@對著拓跋倩笑，一點都沒有生氣的樣。
“倩兒自幼野慣了，還望師太不要計較?！敝窕@放下手上的茶杯，卻沒去看拓跋倩，她扭頭看向老者言語時緩時急。
“不礙事，心性使然而已，這般的年齡總是要有些生氣才是?！崩险弑荛_拓跋倩的目光，語氣緩了緩又道，“我這般的老人留在這樣毫無生機(jī)的地方才是應(yīng)該的?！?p> 竹籃聽到這話，她眼神急促的黯然下去，眼前的老者的確是很老了，比起十多年前還要老了，有些事的確是該放下了。
“倩兒，你先出去吧！有些事情我要和師太單獨談?wù)??！敝窕@伸出手，在拓跋倩的肩上輕輕的拍了拍，示意她先出去會兒。
“哦.”
散漫的應(yīng)了聲，拓跋倩從地上站了起來，余光偷偷瞄了瞄二人。轉(zhuǎn)身之時撇了撇嘴走出屋子外將門給帶上。
腳步聲愈加的微笑，在確認(rèn)拓跋倩走遠(yuǎn)之后。竹籃從裙衣之中摸出封云箋，上面有著孤飛的大雁，“慈母親啟”四字躍然映入老者的眼中。
“預(yù)宿拜托我轉(zhuǎn)交給你的信，他說如是你愿意見倩兒，就將此封信交予你.”
竹籃看著老者似是枯老樹枝的手顫顫巍巍的伸過來，她目光悲戚，將信箋交到老者的手上。
老者接到信后，用手在大雁那鍍了層金粉的翅膀上緩緩摩挲而過，泫然般喃喃，“為什么是只孤飛的大雁呢？如是我害得了你這般？我又怎能放下？預(yù)宿...”
“他說那年，你最后的預(yù)言是正確的，當(dāng)年一別的確是就此永別?！?p> 竹籃看著老者顫顫巍巍的摩挲起信封來，她把其茶杯嘆來口氣，“如是加了酒，何不多加一些?！?p> “我也是怕醉的啊！醉了就悟不了了，悟不開了，以前的事就放不下了?！崩险呗牶笏酀膿u頭，目光從那鑲了金粉的翼翅上移開。
“那就多加些酒，直接放下吧！不要再去悟了，醉了就放下了?！敝窕@說話間她去提茶壺，可茶水已盡，她低低的嘆了一句，“我喝的極少，可茶壺中灌了的酒卻沒了?！?p> “茶葉中有酒味，你若是苦就嚼嚼葉子吧。我嚼久了就分不清是心苦還是嘴里苦了?！崩险邔⑿欧獠痖_，眸子內(nèi)閃過一抹希冀，頭也不抬的去說。
泛黃的茶葉被竹籃從茶壺中拈起，細(xì)指芊芊。她望著手指中的茶葉，眼睛久久的凝望，一口將茶葉含在嘴中細(xì)細(xì)的嚼起來。
苦澀的味道充斥著她的味蕾，她面不改色，望著將信件取出的老者，說起，“太苦，可這刺激，你終究是知道的?！?p> 老者沒去回話，她握著信件的手不斷的顫抖，怔怔的去看信中的的內(nèi)容：
自是知再無相見，慈母預(yù)言，我自是相信！
慈母入寺，自是知命運(yùn)不可變，欲放下塵世煩惱。兒自不煩你，依汝預(yù)言不再相見.
望母悟透，不為塵世煩惱.
...................
信紙落地，老者的心就像是被剜了刀似的，她終是明白為什么拓跋預(yù)宿要在自己提出見拓跋倩的時候，才讓竹籃將這封信拿出來。
如若真的是放下，她看見了這樣的信又是如何？
信件飄游在風(fēng)里，緩緩的落在桌幾之上。老者緩緩的閉上眼，吸入一口氣，嘆道，“他終究是原諒不了我了。”
“你呢？在這寺院中住了幾十載來，悟透了，放下了嗎？”竹籃將嚼在嘴中的葉子吐出，輕念了句，“太苦了.”
“你拿此信箋給我，心中不就是明白了嗎？何必再問呢？”老者重重的嘆了口氣。
竹籃聽到這話，她沒有回答，埋著頭，目光看著有些無神。
須臾之后，老者再次開口問起，“你呢?忘了嗎？當(dāng)年的那場火可是忘了.”
當(dāng)老者的話落下，竹籃就是想起了當(dāng)年在河畔的大火，那火由火油在湖面連成一片，鑲在湖面之上隨著被火油掩蓋的漣漪徐徐的流淌著。
從她安置在湖面中央的繭的表面燃起，她當(dāng)初以為自己剛剛綻放的生命就此凋零了，如果沒有那個男人的出現(xiàn)。
“為什么，當(dāng)初我問你為何要放那場火，你一直都沒有說.”竹籃忽地抬起頭，凝視著老者泫然的眼。
“忘了，太久了?！崩险咧乐窕@在凝視著她，她抬起手在空氣中無力的擺了擺。
“你當(dāng)初的預(yù)言都忘了嗎？”竹籃戲謔的開口，目光緩緩地移開。
“他都告訴你了，那你也知道你女兒的命運(yùn)了吧！”老者苦澀的搖了搖頭，手中被他再次串接起來的念珠停了下來。
“她也是你的孫女。”竹籃聽到老者的話，她情緒激動，忽地拍了拍桌子，緩了口氣又是試著平靜下來，“是吧？師太?！?p> 老者聞言，他低低的嘆氣，看著被拍翻的杯子在桌幾上旋轉(zhuǎn)的停下來。
“他還有說些什么嗎？”
老者將話題錯開，轉(zhuǎn)而問起拓跋預(yù)宿起來。
“你想聽什么？”
“他的話.”
“他的話里沒你.”
“是嗎？我從沒陪過他，他的話里又怎么會有我呢？”老者苦澀一笑，看著竹籃從地上站了起來，背對著她徐徐朝著門口走去，將門推開。
一縷陽光從外面射進(jìn)來落在，落在老者身前的杯子內(nèi)，隨著未被她飲盡的茶水蕩著。
“活在塵世里，卻是想斷了塵世，師太不覺得可笑嗎？”竹籃走到門口，微微扭過頭語氣有著嘲諷說道。
老者沒回答，珠子被她死死的攥著。
見老者沒有回答，走了幾步后竹籃又是停了下來，心中有些不忍，自嘲的在嘴角勾起弧度，“剛才騙你的，那封云箋是我仿他字跡寫下來的.”
老者攥著的珠子因力滑開，她瞪大了渾濁的眼看著漸漸走遠(yuǎn)的竹籃，嘴角微微動了動，卻是沒發(fā)出聲。
直到竹籃的背影消失，她才重重的嘆口氣，將落在桌幾上的信條拿起，又是細(xì)細(xì)的看了一眼，而后站起來走出屋子。
屋外響起了聲音.
“拓跋倩，你跑慢點，我和靜軒快跟不上了.”
“你們快點?。≡趺磁艿孟駛€老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