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一尸兩命
穆青澄一顆一顆的取下銅釘,把死者抬放在竹席上。
秋日里單薄的陽光,照著死者青白的臉容,此前猙獰的模樣不復(fù)存在,仿佛只是睡著了般,寧靜安詳。
穆青澄掀起死者領(lǐng)口和袖口,查驗了一番,道:“尸僵開始擴散,皮膚開始變黑,死亡時間推測為兩到三個時辰之前?!?p> “現(xiàn)在是巳時末,往前推算,死亡時間便是卯時!”林書辦掐著手指,道。
穆青澄頷首。
林書辦迅速作好記錄。
“死者發(fā)長及腰,頭上無髻子,亦無任何珠釵發(fā)飾,面部素顏無妝、無耳環(huán)項鏈?!?p> 穆青澄擘開死者眼皮、嘴巴,依次唱報:“兩眼閉合,眼珠俱全,兩鼻孔,口閉,舌無抵齒,下頜無明顯傷痕?!?p> 宋紓余安排好人過來,著急詢問道:“死因是什么?”
穆青澄回道:“從體表特征來看,尚未發(fā)現(xiàn)死者有中毒、縊死的跡象,其它死因,還在排查中?!?p> “嗯,你慢慢查,仔細(xì)查,不著急?!彼渭傆嘧焐线@般安撫著,可眼中分明透著急躁。
見狀,穆青澄頓了頓,詢問道:“大人,是出什么事了嗎?”
宋紓余以手捂嘴,壓著聲音說:“本官突然記起一事,李云窈的母親,與宮里的太后娘娘曾是閨中密友?!?p> “哦,大人是怕太后娘娘降下雷霆之怒?”穆青澄有些明了了。
宋紓余面色嚴(yán)肅了幾分,“本官是怕你會遭受無妄之災(zāi)!”
“呵呵?!蹦虑喑尾黄谌坏男α诵ΓZ氣慵懶道,“我只是個仵作,盡我所能為死者查明死因,便是完成了我的職責(zé),太后娘娘如何怪我?再者說,我若有難,大人難道會袖手旁觀?大人可是太后娘娘的親侄兒呢!”
宋紓余冷不丁屈指敲了下穆青澄的腦門,佯怒道:“大膽的丫頭,你倒是會算計本官!”
“大人!”
穆青澄小臉一沉,“男女授受不親,請大人自重!”
宋紓余直接被氣笑了,“哼,當(dāng)初也不知道是誰將本官堵在巷子里,抱著本官的大腿,哀求本官允她參加京兆府仵作的招募考核!”
“大人明鑒,我抱的是小腿,而且是請求,并非哀求?!蹦虑喑蚊髁恋碾p眸,定定望著宋紓余,語氣甚是認(rèn)真。
宋紓余蹲下身,湊近穆青澄,隱隱咬牙,“有什么區(qū)別嗎?那時分,穆仵作怎么不說男女授受不親呢?”
“咳咳。”穆青澄清了清嗓子,端得一派正經(jīng),“煩請大人讓一讓,卑職要繼續(xù)驗尸了。”
宋紓余眼角余光落在尸身上,不由又是一陣膽寒,他扔下一句“甭怕,大膽的驗,出了事本官兜著!”便匆匆退開了。
幸虧是秋月里,天氣寒涼,且剛死沒多久,否則尸臭味兒,會讓宋紓余更加受不了。
穆青澄又依次檢查了死者的腦后、頂心、囟門、太陽穴、喉下等要害,發(fā)現(xiàn)皆無損傷。而身體其它部位涉及女子隱私,需要運回停尸房后脫衣檢查,方能得出結(jié)論。
目前唯一可見的出血處,便是肚腹,以及插在肚臍部位的兇器匕首!
“死者是鵝蛋臉,皮膚緊致,并無贅肉,四肢稍顯豐腴,但與肚腹隆起的程度相較……”
穆青澄說著說著,神色忽然一凜,她將死者從心口下方到肚臍,用手拍打,竟堅硬得像鐵石一般!
“大人!”
穆青澄自八歲起跟隨父親查案驗尸,至今十一年,所驗尸體不下百具,早就練得泰山崩頂面不改色,可是此刻,她聲音抑制不住的顫抖:“大人,請您找個經(jīng)驗豐富的接生婆過來,幫我確認(rèn)一件事!”
宋紓余一愣,“干嘛?”
穆青澄尚未出嫁,宋紓余又是個未婚男子,皆對婦人身孕之事不熟,倆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半晌宋紓余才明白了穆青澄的暗示,他俊臉熱了熱,喚人前來,吩咐了幾句。
圍觀的百姓當(dāng)中,正好有東市街出了名的婦科醫(yī)女云慈大夫,既能醫(yī)婦人,也能接生,聽聞衙門相請,二話不說便來相幫。
“云慈大夫,勞煩你驗驗,死者是否懷喜?”
“是?!?p> 云慈大夫亦是頭一回為死人查驗身孕,既不能診脈,便只能以手法確認(rèn),一番操作下來,眉心深深蹙起,“回稟宋大人,死者的確身懷有孕,約摸四個月了。這般大的胎兒,已具有人形?!?p> 宋紓余驚得倒退一步,原本不敢多看一眼死者的人,竟將目光牢牢地釘在死者肚子上,口齒也不再連貫,“已經(jīng)成……成形的孩子?一尸兩命!”
云慈大夫回道:“是?!?p> 林書辦拿來尸檢記錄,讓云慈大夫簽字按手印。云慈大夫險些拿不穩(wěn)毛筆,離開時,身形踉蹌,顯然內(nèi)心也受到了極大的震動。
穆青澄不知該如何安慰宋紓余,這個從小被人護(hù)在羽翼之下,未曾見過多少悲憫之事的少爺,怕是受了不小的打擊吧。
“穆仵作,這刀……”林書辦勉勵維持著鎮(zhèn)靜,猜測著說:“這一刀下去,扎死了孩子,亦導(dǎo)致母體失血過多,所以母子俱亡?”
穆青澄沒有立即回應(yīng),她丈量了刀子扎在死者肚臍的精確位置、角度,然后拔出刀子,量了刀刃總長度、寬度、厚度及刺進(jìn)身體的深度,交待林書辦詳盡記錄。
“死因是林書辦說的嗎?能確定是他殺嗎?”宋紓余等不及的追問道。
穆青澄搖頭,“尚不能確定。”
“為何?”
“還需復(fù)檢查驗死者身上是否有其它傷痕,若有,是否致命,這柄刀是在死者生前刺進(jìn)去的,還是死后所刺,都需復(fù)檢才能得知。另外,從刀子所刺的角度初步判斷,有可能是死者自己造成的。當(dāng)然,這一說法,并非定論,還需回去后反復(fù)試驗才能確定。”
“什么?你是說,死者自己扎自己一刀?還故意扎在孩子身上?”宋紓余瞠目結(jié)舌,簡直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
穆青澄自認(rèn)為她的措辭已經(jīng)足夠嚴(yán)謹(jǐn),可架不住宋紓余聽一半落一半,她只能再次強調(diào):“大人,這只是基于表面證據(jù)的推測,并非最終定論,請大人稍安勿躁!”
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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