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線索
曾友靜是從妹妹那里獲知了女兒的行蹤，離她失蹤已經(jīng)過去好幾天的時間。就像在黑暗中摸索時發(fā)現(xiàn)了遠方的微光，而這一縷微光轉(zhuǎn)瞬間便又消逝不見了，——他再次聽到關(guān)于女兒的音信，則是她再一次失蹤的消息。警方依據(jù)掌握到的情況綜合研判，立案、撤案到重新立案，又再次撤案，反覆了好幾次。曉玥不會料到她的出走像在水面投下石子，水波擾攘，在數(shù)百公里開外也會驚起漣漪。姑姑既痛惜侄女，心里又罵她不叫人省心，常常暗自垂淚，“犟丫頭，你究竟是去了哪兒啊？”哥哥派了人來家里，恭敬放下家鄉(xiāng)特產(chǎn)，茶也沒有沾唇，只是探問曾若水來到j(luò)城和出走前后的細節(jié)。她心里惴惴難安，畢竟侄女是從她這里走丟的，她實在有負照顧之責(zé)。要論起她的行跡，卻又連一星半點頭緒也無，更不要提有價值的線索。望著謝引一行人離去的背影，做妹妹的好像感受得到哥哥無言的責(zé)備。兄妹之間漸行漸遠，眼下連兩人聯(lián)系的唯一紐帶也要失去，她心中惶恐難安。
謝引回報，沒有打探到曾若水的行蹤。
曾友靜關(guān)心則亂，打算立刻趕往j城。還是給妻子的一句話勸住了：她一個成年人，這番出走，一個人吃些苦頭也好，斷然沒有走丟的道理。就算要親自過去，也等有了線索眉目，強過一籌莫展，像個沒頭蒼蠅一樣滿世界去找尋。
聞芳勸告丈夫的同時，謝引和一幫手下正像她說的，沒頭蒼蠅一樣在j城大街小巷轉(zhuǎn)悠。他們打定了主意，偏執(zhí)地要和這位離家出走的大小姐迎面相逢，然后手到擒來，這樣的不期而遇才有電影畫面一般的戲劇效果。總之，不用大費周章就可以回去交差了事。當(dāng)然用到的還是在e市市面上混跡的老法子。憑著這老法子，就算是一只蒼蠅，幾圈轉(zhuǎn)悠下來，也給逮個正著！管教它無處遁形，可謂屢試不爽。
一個月下來，j城的大街小巷不要說完整走上一遍，就是十分之一也還不到。一幫兄弟真正領(lǐng)略了這座城市的大，就像是在一望無際的海灘邊上披沙撿金。每個人都希冀著新的一天會是搜尋作業(yè)的盡頭。哪天一大早出門，走到大街上迎頭撞見她，她就沒得跑了，乖乖就范，跟著他們回去。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會這般大費周章，到頭來還是蹤跡全無。
曾友靜聽了如出一轍的匯報，有時也會在電話另一端按捺不住性子，焦急發(fā)怒。掛斷了電話，謝引一個人悶聲不響踱到走廊外邊，避開眾人，獨自罵上幾句。有時會望著天際的一輪新月，罵道：“臭丫頭片子，還真他媽叫人不省心啊，看我抓到你后不抽你倆大耳刮子！”
謝引尋思“臭丫頭”有沒有可能已經(jīng)遠走他鄉(xiāng)。最終還是否定了這種猜測：一來她身無分文，連買火車票的錢都沒有帶，她不可能走得遠；二來她也只對j城熟悉一點，別的地方都沒怎么去過，人地生疏，以她怕生的性子決不會貿(mào)然前往。老板的分析不無道理，他無法辯駁，一群人只好在圈定的范圍內(nèi)繼續(xù)搜尋。曾友靜提醒他們：找人就好比按圖索驥，要循著線索去找。都有哪些線索？無外乎生活所需、欲望和興趣。這么一來，范圍有了，方向自然也就有了。謝引茅塞頓開：要說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她都可以；要說她最離不開的是什么？那還得是音樂。她離不開音樂！當(dāng)聯(lián)想到這一層，便豁然開朗了，他一雙手禁不住在空氣中彈奏起想象的琴鍵來。
又是一個天擦黑的黃昏，四名手下商量好了似的，前后腳回到酒店。站在房間里耷拉著腦袋，手足無措。謝引沒有責(zé)備的意思，一反常態(tài)，態(tài)度極其和藹。這讓大家伙心里更沒有底。阿成開了腔：
“老大，別怨弟兄們。連日來大家起早貪黑，不管刮風(fēng)下雨，天寒地凍，鞋底也磨破了，還是見不著蹤影。”
“你們每天有沒有順帶著去買張彩票？”謝引突然發(fā)問。
大家面面相覷，老大問得突兀，不知道他葫蘆里面究竟賣的什么藥。有兩個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其中一個還真從褲兜里面掏出一張揉得皺皺巴巴的彩票。
謝引伸出手指頭來，“還真買！——這么漫無目的，滿世界跑，就跟撞大運一樣，能有結(jié)果嗎？！”手指頭凌空搗了搗他的腦門子，凌厲的目光從四個人臉上一一掃過。被訓(xùn)斥的手下彩票捏在手里，更加局促不安。
他稍稍平復(fù)一下，收住像馬上要發(fā)作的情緒，繼續(xù)問道：“你們幫我分析分析，她最有可能待在什么地方？——比方說，會不會去跳廣場舞？”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謝引循循善誘，繼續(xù)啟發(fā)：“鳥兒不可能不覓蟲吧，貓兒不可能不偷腥吧？——想想看她平時都喜歡什么？”滾毛見機跟了一句：“對對，魚兒不可能不咬鉤！”謝引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問道：“你們再想想看魚兒會在哪里待著？”他的目光逡巡一圈，落在跟了自己最久的阿成身上。
“從喜好來看，她平時最離不開的就是音樂！”阿成沉穩(wěn)，恰好說中謝引的心思?！皩∧銈冊僮屑毾胂肟?，既然說喜歡，那怎么樣才能和喜歡的東西產(chǎn)生聯(lián)系呢？”謝引這句話說完，大家紛紛腦洞大開，話匣子一個個也都打開了。有說她會去幼兒園教小孩子音樂的，也有說可能到琴行里面做導(dǎo)購員賣鋼琴的，還有說她會參加商演，去給人伴奏的。當(dāng)然也有人表示反對——一個沒怎么吃過苦的千金小姐，絕對不會去給人賣鋼琴！去教育機構(gòu)教教孩子練練琴，倒還有可能。說這話的人言之鑿鑿，好像親眼看到過她教孩子們練琴的場景。
“那么我們?yōu)槭裁床谎刂撉龠@條線索去找呢？”剛才說魚兒咬鉤的滾毛腦回路終于縷直，思路也跟上了節(jié)奏。謝引點了點頭，意示贊許。接下來布置任務(wù)：
“阿成先從教培機構(gòu)入手，學(xué)校周邊尤其要重點關(guān)注，可以多方打聽下，看有沒有這么一位教鋼琴的曾老師！”
“那學(xué)校呢？”
“私立學(xué)校不能放過！她有可能去代課。對，可能性很大！給門衛(wèi)大爺遞上一根煙，有多少話套不出來？——阿彪和滾毛，分頭去茶座，酒吧這些地方，凡是有鋼琴的都不要放過！至于冬子——”他目光注視著剛才手里捏著彩票的小伙子，沉吟了片刻，說道：“先和你成哥一起行動，我出門的時候就跟著我，負責(zé)機動，隨時增援兄弟們！”布置停當(dāng)，謝引掃視一圈，像是詢問大家的意見。大家一一點頭認領(lǐng)了各自的任務(wù)，然后紛紛朝門外走。
“記住，大家每小時匯報一次情況。”他的話追著他們出了門。他第一時間把部署向曾友靜做了匯報。匯報完情況，長舒了一口氣，立在窗前，望向窗外的夜景?；野档奶炷幌率情L長的河堤，和河堤內(nèi)幽暗奔騰的河流。眼前的夜色在看景的人眼里平添了幾分前途未卜的沉重感。同時它的幽暗又給了潛伏的獵手穩(wěn)妥的掩護，可以蓄勢待發(fā)，給予獵物致命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