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沒跑多遠(yuǎn),她郁悶到喘不過氣,在一棵柳樹下歇息。
她靠著柳樹,順手折下一條柳枝,拔柳葉來解悶。
角宿跟著李婉,他本不打算出現(xiàn)在李婉面前,但是在他看到李婉朝河邊走去時,他也顧不得什么命數(shù)了。
“李姑娘,人生苦短,切不可因為一時想不開就去尋死?!?p> 李婉詫異的扭頭,看到是角宿,她朝他笑,那笑容實在苦澀。
“我不會尋死的。我死了,就麻煩了。”
李婉低著頭,長發(fā)遮擋住她的側(cè)臉,她掩面而哭。
李婉心中的苦悶委屈,積攢了太多太久。
角宿的心被觸動,他想要離她更近些,他不想只是再遠(yuǎn)遠(yuǎn)張望她。
氐宿把手從后搭在角宿肩上,他搖搖頭,示意角宿不能那么做。
氐宿是把琉璃墜悄悄放到桌子上的,他瞧見胡姬在看到那串琉璃墜后黯然神傷,但是之后便把琉璃墜扔了。
李婉再抬頭時,環(huán)顧四周,卻發(fā)現(xiàn)角宿人已經(jīng)不見了。
她擦干眼淚,自言自語,“跳下去,就好了吧?!?p> 李婉想了很久,想到了一個兩全之策。
“那個姑娘把它扔了?!?p> “扔了吧。”
角宿郁郁寡歡,他以前從未在乎自己是兇宿,但是現(xiàn)在他格外在意。
“氐土貉,如果我是你該多好?!?p> “就算你是我,也改變不了她的命運?!?p> “但是,至少能靠近她?!?p> 角宿把脖子上戴著的啟明取了下來,如果她能戴著啟明,那她的命運會不會變的比現(xiàn)在更好些?
氐宿一眼就洞悉了角宿的想法,他直言相勸道,“你可別動了凡心,也千萬別做違反天道的蠢事?!?p> 氐宿說完,思索片刻,說,“顯然你已經(jīng)動了凡心。”
角宿不說話,他只是見了李婉兩次,加上這一次不過三次,難道就已經(jīng)喜歡上她了?
“話說回來,你和那個胡姬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替她喝了酒,然后她就把那串琉璃墜送給我,我就收著了。”
角宿如此輕描淡寫,氐宿倒也有些意外。
“你閑著沒事兒替別人喝什么酒?!?p> “難道你要我看著她不喜歡還要喝嗎?”
氐宿也是懂了,胡姬和李婉一定有哪些地方很相似。
“你跟我回東域星宮?!?p> 氐宿起身,他不能看著角宿越陷越深。況且天上人間,之間隔的可不只有距離。
“要回你回吧?!?p> 角宿一時失神,被氐宿奪了手里的啟明。
啟明離身之刻,角宿的斗殺之氣瞬間壓制不住,氐宿深吸一口氣。
熒惑和啟明不僅是為了與吉兇相抵,同時也能壓制神力,維持凡人模樣。
氐宿自然知道,但是他寧愿看著角宿回東域星宮和心月狐吵架拌嘴,也不想看著他對一個凡人動心動情,違反天道。
況且他和角宿同為東域星宮的星官,共事已久,早就了解角宿是個什么脾性。
如若放任角宿繼續(xù)在人間待下去,他絕對會做出干擾李婉命格的事。
氐宿突然覺得,在東域星宮每日看星星轉(zhuǎn)星盤挺好的,好過人間相思苦。
角宿的神力不被壓制,他也變回了星官模樣。烏發(fā)青瞳,還有角宿象征性的蛟龍之角。
天生異象,角宿天區(qū)的星辰在白日里出現(xiàn)在天空之上。
“角宿,你只要現(xiàn)在回到東域星宮,異象馬上就會消失。否則突然出現(xiàn)的異象在人間引起騷亂,被神君知道了,青龍大人都保不了你?!?p> 角宿皺眉,他抬頭望去,果真如氐宿所言。
“我跟你回去。”
角宿的性情向來穩(wěn)定,氐宿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果斷把啟明奪走的。
危宿是二十八宿里脾氣出了名的大,換作是他,氐宿此刻怕不是早就被危宿追著打了。
角宿同氐宿在回東域星宮途中,碰到了南域星宮的鬼金羊。
“角宿氐宿,你們這是去哪兒了?”
鬼金羊樂樂呵呵的跟他們并排走,他探頭右看,被氐宿抬手擋著。
“誒,氐宿,你這是做什么?”
“鬼宿,我剛把他從人間帶回來,你可別又打什么主意了?!?p> 鬼宿是個閑不住的主,他時常在四大星宮和其余二十七天區(qū)竄來竄去。
“好啊角宿,你去人間居然不叫我一起去!”
鬼宿掄起袖子有副要干架的模樣,他平日同角宿張宿關(guān)系很不錯。
角宿獨自去人間玩樂不叫他,太不仗義了。
“鬼宿,你別擋路了,青龍大人還急著見他。”
“我就不能跟角宿說說話嗎,氐宿你怎么總攔著我。”
“青龍大人急著見他,你找張宿去玩吧?!?p> 鬼宿實則剛從東域星宮出來,得知角宿不在,他正打算回南域星宮,這不剛好就碰到了。
“角木蛟,你怎么一句話也不說。你是不是自知有愧,所以才不敢說話的?”
“鬼宿,你怎么就還揪著不放了,你是沒別的事兒干了嗎?!?p> 殊不知,在氐宿分散注意力與鬼宿理論之時,角宿將啟明趁機(jī)拿回。
鬼宿見角宿得手,大步一跨,揮手拜拜,“你什么時候再去人間,記得叫上我一起?!?p> 角宿將啟明戴好,問,“我現(xiàn)在就去,你要不要一起?”
“我還要向張宿請教一個問題,這次就算了?!?p> “氐宿,你跟青龍大人說你把我?guī)Щ貋砹?,是我自己?zhí)意還要離開的,你沒能攔住我?!?p> “這個理由倒是合理。”
但是,氐宿搖頭,說,“天上一日未到,我只要在這一日最后一刻帶你回來不就好了?!?p> 角宿道過謝,他又回人間去了。
氐宿在原地思索良久,他還是放心不了,緊隨其后下人間去。
在角宿到人間后,他知道自己還是遲了。
李婉嫁給了太子,可是,她明明一點都不喜歡太子,為何還要嫁?
他帶李婉離開這里輕而易舉,之后他亦可以陪她在人間度過一生,護(hù)她一世周全。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角宿來到東宮,他想看看李婉在這里過的如何。
李婉似乎心情不錯。
太子忙于政務(wù)時,她為他熬粥捏肩。太子閑時,兩人還真像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吟詩作對,品茗賞花。
太子妃之位尚且空缺。本來太子向皇上請命是要娶李婉為太子妃的,但是兩人身份實在不對等。
最后皇上是看在李婉和五姓七望的趙郡李氏有所牽連,并且當(dāng)朝宰執(zhí)正是出自趙郡李氏的李箴,這才應(yīng)允太子娶李婉,但也只能身居太子側(cè)妃。
角宿把近幾日李婉的行徑看在眼里,并無什么異常。
角宿放心了,但心也空落了。
他對李婉,就是男女之情,他就是喜歡上她了。
先前他還在回避,反復(fù)告誡自己不能愛上一個凡人,但是他還是不可避免的愛上李婉。
角宿獨自一人喝酒解悶,他實在不想看到李婉和太子日日相伴,如膠似漆。
如若李婉的命格真當(dāng)如此,那他也不應(yīng)因為一己私欲干涉。
角宿沒有繼續(xù)再待在這里的理由了。他之后又游蕩于人間數(shù)月,也沒有什么能夠再吸引他的了,只覺索然無味。
李婉死了,這個消息太突然。
角宿得知,他就只是自顧自的點頭。隨后他怔住,目光從畫上移到屋外,毛筆掉落在地上。
他先是笑了,然后笑容一點一點消失。他自說自話在屋里踱來踱去,把未畫完的畫揉皺又鋪平。
“你聽我一句勸,就算你現(xiàn)在去東宮,只是徒增傷感罷了?!?p> 氐宿預(yù)料到角宿知道后肯定會那么做,及時出現(xiàn)攔住了他。
“氐土貉?”
角宿依舊冷靜。只是在這份佯裝的冷靜下,是理智壓制著痛苦。
他告訴自己:這就是李婉早已注定的命。
“我不放心,所以就跟來了?!?p> 角宿恍惚之間,在光影處似乎看到了李婉的身影。
“回去吧?!?p> 角宿對人間沒有什么眷戀了。李婉死了,他也斷了念想,失了心神。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
角宿打算去一趟南斗六星殿的天府宮,去找司命星君。
“角宿,你來了?!?p> 司命星君像是早料到他會來。
“你自己看吧?!?p> 司命星君將卷軸展開,上面詳細(xì)的記載了李婉那短暫的十七年。
她嫁到東宮后,每日都會在自己的飯食里下一種慢性毒藥。
可是,人不都是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嗎?
李婉嫁入東宮后的每天,都是一步一步讓自己離死亡更近些。
李婉考慮的還真是周全,慢性毒藥毒發(fā)是她在嫁給太子三個月后,這樣就不會牽扯到李家了。
引誘快速毒發(fā)的引子就是酒。
她那時已經(jīng)身心俱疲,于是當(dāng)晚飲下了一整壺烈酒,毒發(fā)身亡。
角宿的視線從卷軸末端轉(zhuǎn)向首端,他才明白,原來她和李婉的相遇是必然的。
李婉是黃道十二次的壽星到人間歷劫的化身,這也是為什么角宿只見李婉幾面便對她情難自拔。
十二次的壽星對應(yīng)著的是正是角宿天區(qū)和亢宿天區(qū),因此壽星對角宿和亢宿有著強(qiáng)大的吸引力。
“那她現(xiàn)在還好嗎?”
“壽星歷劫成功,她如今在自己的居所研究日月星軌?!?p> 角宿得知她安好,也了卻牽掛。
她既是十二次的壽星,對角宿和亢宿有著絕對的吸引力。那么自己對她的動心,也只是因為她是壽星的緣故吧。
角宿對壽星不甚了解,只見過她一面。
壽星生來雙目呈白色,且看不清事物,所以她也不常外出。
“我還真以為我……”
“真以為什么?”
到來的女子有著和李婉一模一樣的面容,她就是壽星。
“以為你難得的動心,竟是假的,對吧?!?p> 壽星所言,正是角宿所想。
但是,角宿在看到壽星時,居然想抱她,壽星對他的吸引還真是不可思議。
“嗯。”
“你已知道李婉就是我,你現(xiàn)在看到我,又作何感想?無感,還是喜歡?”
“無感?!?p> 角宿說了違心的話,他說完不自覺的躲閃壽星的眼睛。
壽星顯然是失落了,她的嘴角向下,自言自語,“果然還是不行?!?p> 角宿后悔了,后悔他為什么要說那兩個字。
壽星在出天府宮時,險些摔了一跤。
司命星君合上卷軸,他拍了拍角宿的肩膀,告訴他,“角宿,你該想起來了?!?p> 司命星君的話,讓角宿頗感困惑。還有壽星,他對她,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情感?
他是忘記了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