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官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五年前,與曦王和親的乞戎郡主在北城門外的云亭山行宮被人擄走。官府追查數(shù)月毫無進展,最終不了了之。
自那以后,營州的匪盜就愈發(fā)猖獗起來,遭殃的女子不計其數(shù)。
為保清譽,女子的家人都會暗地里給衙門送一筆封口費,這樣就不必被帶到衙門里問話,街坊鄰里也就不會得知此女曾受到過匪徒的侵犯......
回城的馬車里,巧蘭絞著手中的巾帕,不時望一眼陳鈺。攤上這種事,躲都躲不及,小姐竟要上趕著報官!
她望著陳鈺筆直的側(cè)影,欲言又止。
罷了,總比回家強得多!
暮色降臨,清風(fēng)不時掀起車簾,陣陣荷香撲面而來。
過了前面的荷塘,就是寬闊的大道,順著大道走上百余步就到了南城門。
此時,大道上行人的笑語聲隱約傳來,還混合著怒罵聲、呵斥聲和求饒聲。
官兵又開始驅(qū)趕城內(nèi)的流民了......
“停車!”陳鈺掀起車簾,對車夫道:“把馬車趕到旁邊的岔路上?!?p> “一炷香后你們回去報信,就說......沒有找到我,有人看見我被人送到了府衙?!标愨暵砸煌nD:“不必瞞著永寧郡王?!?p> 她的語氣凝重而又堅定,不容置疑。
小姐是要把永寧郡王引到衙門里去?
巧蘭張了張口,又咬著唇默然無言。這些年遇到多少棘手的事,小姐都能妥善解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給她添亂。
陳鈺從懷中掏出短劍,摩挲著劍柄上那顆圓潤光滑的紅寶石。沉思片刻,將短劍放進巧蘭的掌心:“趁沒人的時候,把它交給祖母?!?p> 這把短劍是父王被立為太子時瑞王呈上的賀禮。
當(dāng)年素月姑姑帶她逃離皇宮,順手將它拿走作防身之用。這把短劍既是父王的遺物,又時刻提醒著她瑞王老賊犯下的惡行。她一直隨身攜帶,片刻不曾離身。
老夫人見到短劍,定會相信她不會跟永寧郡王走的。
“茶余飯后,正是看熱鬧的時候,別讓街坊鄰里失望?!标愨暸牧伺那商m的肩膀,敏捷地跳下馬車,向通往南城門的大道走去。
霧氣愈來愈濃,天地間一片混沌,路邊草木的黑影隱約可見。
劉逸身上也裹著一團迷霧,他并不像表面那般荏弱,也不似眾人相傳的耽于兒女私情。
她這個“寵妾”有名無實,不過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罷了......
前世,到郡王府的當(dāng)夜,劉逸便尋了個借口宿在后花園里的望云閣。此后再多的溫言軟語也掩蓋不了骨子里透出來的疏離。
一個月后,他娶了京中襄王的庶女程氏為妃。
在她疲于應(yīng)對程氏的刁難無暇分身之際,老夫人病故,蘇銘被族長陷害死在獄中,蘇家的家產(chǎn)被蘇氏族人瓜分殆盡。
劉逸以她與蘇家已無瓜葛為由,解釋他為何不曾出面維護蘇銘。
可她明明記得,劉逸曾多次旁敲側(cè)擊,讓她與蘇家重修舊好。他對她的關(guān)愛,一貫僅限于此。
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劉逸明明對她毫無半分男女之情,卻為何要冒著失去民心的風(fēng)險將她娶回去?
該不會僅僅是自污這么簡單!
在沒有摸清劉逸的用心之前,尚須留足轉(zhuǎn)圜的余地。眼下,他仍是瑞王兒子里最容易接近的一個......
陳鈺站在路口,望著城墻上火把透出的微光,伸手握緊右臂,在傷口處揩了一把血胡亂抹在臉上。散開發(fā)髻,垂下頭向南城門走去。
女子主動報官有違常理,會讓人起疑的!
此時出城的人大多是附近販賣山貨的農(nóng)人,他們?nèi)宄扇旱乇持窨鹜刳s。路邊的草叢中,無家可歸的流民兀自悲泣著。
誰都沒有注意到陳鈺。
距城門口有十余步時,陳鈺覷著迎面走來的山民,身子一歪倒在他面前。
那人唬了一跳,閃到一邊趁著城墻上的火光仔細辨認,隨后驚聲叫道:“死......死人啦!”
路人圍攏過來,劃亮火折??吹降厣蠞M身血跡的“女尸”,也跟著一通叫嚷。
守城的士兵聽到動靜,舉著火把走了過來。
他蹲下身去探陳鈺的鼻息:“還有氣兒......都認認,看是誰家的姑娘。”
“這一臉的血,可不好認吶......”
正紛亂之際,大道上一支馬隊呼哨而來。
守城的衛(wèi)兵看清來人,忙驚惶地迎了上去:“恭迎郡王回城!”
陳鈺的眼皮不由輕顫幾下,自嘆時運不濟。
瑞王共有四個嫡子,獲封郡王的只有永寧郡王劉逸和懷安郡王劉弘。劉逸尚在蘇家,此時能出現(xiàn)在這里的,只有劉弘了。
劉弘乃世子劉承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對劉逸自然不甚親睦。
百姓皆知瑞王最忌父子相殘、兄弟鬩墻。他的兒子們只在暗地里較量,人前卻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
若這會兒被認出來,眾目睽睽之下,劉弘定會讓人將她送回蘇家,或干脆直接送進永寧郡王府......
“郡王此次畋獵,真是滿載而歸呀。”
劉弘臉上帶著驕矜的冷笑,輕蔑地掃了眾人一眼,正待催馬前行,忽聽有人嚷道:“這不是蘇家的陳姑娘嗎?”
陳鈺暗自懊悔,應(yīng)該再往臉上糊些泥巴才是。
“怎么可能,今日永寧郡王去蘇家迎親,陳姑娘應(yīng)在閨中待嫁,怎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那人一拍胸脯:“不會有錯的,我常在蘇家布莊對面販山貨,幾乎日日能見到陳姑娘。漫說她滿臉血污,就是化成灰......”
意識到這話不妥,那人忙住了嘴。
陳鈺隱隱記得,蘇家布莊門前曾有一個販貨的山民,一開嗓便震耳欲聾。巧蘭嫌他聒噪,將他趕到路對面去了......
劉弘撥轉(zhuǎn)馬頭:“出了什么事?”
衛(wèi)兵忙舉著火把跑上前回話:“有個姑娘受了傷倒在路旁,像是遇到了歹人。”
“蘇家的?”
“尚未查實......”
衛(wèi)兵見劉弘濃眉微豎,一張紫堂臉僵冷如石,連忙改口:“有人認出來是陳姑娘,小的這就差人將她好生送回蘇家......”
話音未落,一道鞭子便兜頭打來。
“混賬東西!”
劉弘居高臨下,持鞭指著眾人,義正辭嚴道:“凡涉案人員須先送至衙門問話,這是規(guī)矩。你想讓本王的三弟背上徇私的污名嗎?”
眾人頓時噤若寒蟬。
守正忙上前按著衛(wèi)兵弓腰賠罪:“屬下這就把人送到府衙?!?p> 陳鈺頓時松了一口氣,沒想到一向魯莽暴戾的劉弘竟還有這么一手。
狐父無蠢子,瑞王老賊的兒子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奸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