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今后的二十年,政治還算清明,各種紡織作業(yè)都大幅發(fā)展。十五年后,天子下令,增設(shè)了一個織繡局,并以巨額賞賜尋找天下奇繡傳人。這回紋繡的主人,是個四十多歲的半瞎婦人,獨子意外病死,膝下只有一個不到十歲的孫子,她無法養(yǎng)活孫子,便第一個向織繡局獻出祖?zhèn)鹘^技以獲得大筆金錢。
記得當(dāng)時,幾乎是天下女兒皆學(xué)回紋繡,后來的五年中,絡(luò)續(xù)又有兩種失傳奇繡環(huán)月繡,山河繡獻上,一時之間,建康揚州荊州的小姑們,幾乎人人掌握了三門繡藝,大街小巷,盡是一派盛世華彩。
當(dāng)時,姬姒雖然早已過逝,可她魂魄一直附在姬道胸前的玉佩上,她死后,姬道先是認(rèn)祖歸宗上了幾年學(xué)堂,后來又走遍了大好河山,結(jié)交了不少奇人異士,而那些時候,姬姒與他都是形影不離的。至于刺繡,她好象是跟著姬道的女兒學(xué)會的。是了,那小丫頭十分好強,經(jīng)常躲在房中一遍又一遍地練手,可她又沒有天賦,常讓一旁看著的姬姒急得跳腳……
不過,姬姒自是不會就這樣站出去。
看到剛才還在她面前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瘐施兒,被仆婦捂著嘴,像死狗一樣拖上馬車,姬姒笑了笑,想道:一只雀兒立在浮云之上,隨便什么風(fēng)一吹就倒了。
她輕蔑地看了一眼瘐施兒后,目光轉(zhuǎn)向另外三女,把她們的家族幑章以及姓名記住后,姬姒上了馬車。
因這四女都是婢仆眾多,剛才發(fā)現(xiàn)的那一幕,被婢仆們一擋,再加上碼頭上本是喧囂之所,也就沒有驚動多少人。
這時,謝氏的車隊開始啟程,而隨著他們一動,整個碼頭都動了。
等眾人都離盡后,姬姒等人也動身了,她朝著外面的孫浮吩咐起來,“先租一住處,再去打聽一下,看看建康哪個地方,有座叫鶴倚峰的山峰?!?p> “是!”
建康城里,真是脂粉流香,繁華似錦,姬姒走到哪里,都有大士族經(jīng)過,而那些嬌養(yǎng)出來的士族,無論男女都是婢仆如云,氣勢逼人,害得黎叔等人幾乎是佝著腰避于道旁,等人家走得沒影了才敢再動。
因為下意識中的畏縮,眾仆找掮客租房時,選的方位是遠(yuǎn)離建康中心的西城區(qū)。
見過掮客后,黎叔急急跑到了姬姒的馬車旁,還沒有看到人,他便氣急敗壞地叫道:“女郎,這建康的東西,怎么恁的貴?不過一個二進的房子,還是郊區(qū),還是個連圍墻都沒有的,竟然租半年就要三百金!那可是三百金啊,放在荊縣,連買個莊園都夠了!還有,這里買房也是高得駭人,我看了一處帶店鋪的房子一進小院,一問,居然說是要五千金!五千金,他們真是說得出口!”
建康這地方,從東晉開始,便被各大小家族瓜分。現(xiàn)在,隨著劉宋皇朝穩(wěn)固,越來越多的人在涌入建康,而早被瓜分一空的建康地皮,又沒有多余的房產(chǎn)供給新的豪強居住。在這樣的情況下,建康的房價之貴,那是可想而知。
幾仆長期居住在荊縣那樣的地方,就沒有出過遠(yuǎn)門,他們來到建康這等河里都流著金粉的地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家那點看起來很多的錢,在這地方只能買一個小院子,那種慌亂是可想而知。一時之間,這些沒有土地本就不安穩(wěn)的人,直覺得自己的下半生都懸在了空中,沒了個著落處。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自家女郎以她那慣常的平靜淡然,自在地說道:“錢的事不用擔(dān)心,一切有我?!?p> 孫浮長吁了一口氣,旁邊黎叔更是喜笑顏開,瘐沉在一側(cè)說道:“幸好咱們女郎是個了得的!”
這時,姬姒說道:“房子暫且不租,找一家酒樓先住下?!?p> 孫浮連忙應(yīng)道:“是?!?p> 第二天,孫浮便問到了鶴倚峰的方位。
這鶴倚峰,是一座名不經(jīng)傳的小山峰,而且它并不在建康城內(nèi),離建康還有一百里路程。
尋到了鶴倚峰,第三天一大早,姬姒便上了路。
彼時,正是朝陽初起時,姬姒等人走在街道上,到處都可以聽到笙樂聲,以及那些像神仙一樣的翩翩郎君,從某個青樓中緩步而出的身影。
而這些人,在對上姬姒的隊伍時,往往會多看一眼。
他們不是看姬姒,而是看姬姒的馬隊。
孫浮湊到馬車外,低聲說道:“女郎,他們?yōu)槭裁从媚菢拥难凵窨次覀??”轉(zhuǎn)眼,他又說道:“女郎,我有點不安。”
車簾大開的馬車中,姬姒收回目光,她淡淡說道:“是我失誤了,等從鶴倚峰回來,馬上處理了這八匹良馬?!?p> 卻原來,建康馬匹精貴,許多大士族出行,坐的都是牛車驢車,在這樣的情況下,姬姒這樣一個連家族徽記都沒有的鄉(xiāng)下人,居然用八匹良馬當(dāng)坐騎,放在許多貴族眼里,簡直就是暴發(fā)戶對他們的挑釁,也因此,很多士族的目光,已帶上了幾分不善。
聽到姬姒的回話,孫浮沉默了一會后,終是輕聲說道:“女郎,這便是士族門閥嗎?”他在荊縣那種沒有士族的地方生活得太久,一時還無法接受自家處于社會最底層的感覺。
就在這時,孫浮聽到她家女郎以一種清清冷冷的語氣說道:“錯了。姬家亦是門閥士族!”
她這話一出,孫浮等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接下來,姬姒一直很沉默。
一路疾行,下午時,姬姒等人終于來到了鶴倚峰。
望著眼前這座不高不險,卻頗有幾分秀色的山峰,黎叔欣喜地叫道:“女郎,上面有一個寺廟呢?!?p> 姬姒微微一笑,她想起藏寶圖上畫出的寺院一角,徐徐吟道:“天下名山僧多占,鶴倚峰有寺廟,說明這里景色靈秀。”
瘐沉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女郎,小郎,你們一路神秘叨叨,到底想在這鶴倚峰尋些什么?”
姬姒自是不答,而她馬車中,一直埋頭苦讀的姬道,也不會回答。
姬姒并不知道自家藏寶具體在哪,她拉上車簾,又與姬道研究一道后,決定直接前往畫中有,現(xiàn)實中也有的那座僧寺。
鶴倚峰果然處處靈秀,這一路攀爬,只看到溪水潺潺,山道上樹木雄奇,山谷中白霧環(huán)繞。
在太陽下山時,姬姒等人來到了一個僧寺前。
眼前這僧寺,是一座塔制結(jié)構(gòu),上書“白云寺”三個大字,寺院看起來很老,不知建了一百年還是二百年,寺中空間并不大,香客也不多。
姬姒牽著姬道的手,直接朝著大雄寶殿走去。率著眾仆上了香后,姬姒轉(zhuǎn)向一旁的小沙彌,客氣地說道:“我是遠(yuǎn)從荊地而來的香客,姓姬,不知可以求見貴寺方丈否?”
小沙彌雙手合什,“女施主稍侯。”
目送著他離去,姬道在一側(cè)小聲說道:“姐姐,我剛才注意了下,山下那一千畝良田,都是這寺院的私產(chǎn)?!?p> 姬姒恩了一聲。
不一會,小沙彌來了,朝著姬姒合什道:“女施主,我家方丈有請?!?p> 幾乎是小沙彌一說出“我家方丈有請”這句話,姬姒便與姬道相視一笑,心頭同時一松。
把眾仆留在外面,姬姒和姬道見到了白云寺的方丈,這個方丈約摸五十來歲,慈眉善目,頜下留有幾絡(luò)花白長須。
看到姬姒姐弟,方丈雙手合什,說道:“阿彌佗佛,兩位小施主說是姓姬?”
“正是。”姬姒干脆利落的從懷中取出那副藏寶圖,說道:“方丈大師,小女子是看到了這副祖?zhèn)鳟嬀?,特意尋來的?!?p> 方丈朝著畫卷看了一眼,再次雙掌合什,“請凈空前來?!?p> 小沙彌應(yīng)道:“是。”
不一會,一個長相清瘦,頗有幾分磊落氣的中年和尚走了過來。他朝著方丈行了一禮,“方丈找我?”
方丈朝著姬姒姐弟一點,道:“是這兩位施主找你,他們姓姬?!?p> “姓姬?”凈空馬上瞇起了眼。,
姬姒接道:“是,我們是黃帝后人?!彼涯歉辈貙殘D放在了凈空面前。
凈空只看了一眼,便轉(zhuǎn)向姬道:“這位小施主也姓姬?”
姬姒一怔,她還沒有說完,姬道已在一旁說道:“不,只有我姐姐才是正宗的姬氏子弟,我是收養(yǎng)的。”
凈空的臉上,飛快的閃過一抹失望。
他朝姬姒定定打量而來,過了一會,凈空雙手合什,“女施主,可還有證物?”
姬姒說道:“還有一木箱,還有我祖父當(dāng)年留下的話。”說罷,她把那張收藏藏寶圖的木箱放在了凈空面前,然后,她打開那本山海經(jīng),翻出她爺爺留在上面的那行字。
凈空接過木箱看了一眼,說道:“不錯,確是姬氏子孫?!鞭D(zhuǎn)眼,他的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悲聲,“昔日黃帝之后,八百年王孫嫡傳,如今只剩下一個女娃了嗎?”
凈空的這種悲傷,在這個把宗祀傳承看得比天還高的時代,確實能讓人感同身受,一時之間,便是方丈大師也發(fā)出了一聲喟嘆。
過了一會,凈空從悲傷中回過神來,他轉(zhuǎn)向姬似,說道:“你既拿到了這副藏寶圖,又有這木箱為證,按照當(dāng)年約定,老訥自當(dāng)把你家的財富給你。”
聽到財富兩字,方丈也罷,甚至連小姬道都退了出去,一時之間,禪房中只剩姬姒和凈空兩人。
凈空還在說道:“當(dāng)年你家先祖與我寺前任方丈約定此事時,時局動亂,誰也不知明日如何。便是老訥現(xiàn)在,也不能完全確定女施主確是姬氏血脈。但是,你既拿來了藏寶圖和藏寶箱,那就按照當(dāng)年約定,把你家的財產(chǎn)交還給你?!?p> 他領(lǐng)著姬姒,來到了自己的禪房后,才繼續(xù)說道:“當(dāng)年令祖留給我們白云寺保管的財產(chǎn),共有一個莊園數(shù)十仆役和三千畝良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