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越是害怕一件事情的發(fā)生，那它就會越快來到你身邊。

　　徐周言的航班提前了。

　　去機場的路上，寧瑤坐在副駕駛上一言不發(fā)的望著窗外，徐周言也一反常態(tài)，少了很多話。

　　道路旁的一副場景吸引了寧瑤。是一對年輕夫妻，牽著一個小女孩，女孩一蹦一跳，很開心，夫妻兩人臉上也揚起笑容。

　　沒有意外的話，她和徐周言也會這樣吧，他們會結(jié)婚，會有自己的孩子，會一起度過余生。

　　可……有些事注定不可能。

　　寧瑤出神的空隙，已經(jīng)到了機場。

　　好冰。

　　徐周言的手好冰。

　　寧瑤被他牽著進入機場。

　　周圍是來來往往的乘客，匆匆忙忙，沒有人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

　　徐周言放開了她。

　　他轉(zhuǎn)身，眼里是無盡的不舍。

　　“好了，該回去了?！彼f。

　　回到屬于你的世界。

　　說完，不等寧瑤開口就抬腳離去，一刻都不停留。

　　他怕他猶豫一秒就會舍不得。

　　“徐周言！”

　　腳步一頓。

　　寧瑤想上前再抱一抱他，可腳下仿佛釘了釘子，再邁不開一步。

　　“徐周言，你要記得，有一個人始終在想著你，她永遠不會忘記你?！睂幀庍煅?，“徐周言，我好想你啊?！?p>　　你可千萬不能忘了我。

　　心臟處傳來難以承受的痛苦，寧瑤覺得呼吸困難，想要蹲下，可突然被一股力量猛的抱進了懷里。

　　是徐周言的懷抱。

　　“乖，回去那個世界吧，不然爸媽和哥會擔心的?！毙熘苎陨ひ粑㈩潯?p>　　眼淚再也止不住，寧瑤緊緊抓住他的衣袖，以為這樣就可以留住他。

　　她拼命的搖頭，“那里沒有你……徐周言，怎么辦啊……”

　　她像一個語無倫次的小孩，迷失了方向。

　　周遭的人和物開始變成一道又一道白光，慢慢消失。

　　徐周言輕輕拂去她的眼淚，眼眶通紅，“不哭不哭，女孩子哭了就不漂亮了，我們瑤瑤要當漂亮的小姑娘呢。”

　　寧瑤伸出手，指尖發(fā)顫，最后一次摸了摸他的臉龐。

　　額頭相抵，徐周言往前俯身，在要碰到她唇的那一刻化成一縷青煙消散了。

　　徹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寧瑤聽見。

　　“再見。”

　　眼前浮現(xiàn)出徐周言向她求婚的場面。

　　那是他們很平常的一次約會。

　　一向成熟穩(wěn)重的徐周言，在此刻也會緊張結(jié)巴的說不出一句話。

　　徐周言單膝跪地，仰頭，眼里是肉眼可見的緊張。

　　“快啊，你趕緊問人家姑娘啊！”

　　“你這小伙子緊張什么啊，再不問人家小姑娘可要跟別人跑了啊……”

　　“別緊張，快快快快上！”

　　周圍響起沒有惡意的打趣和鼓勵。

　　寧瑤也緊張，但她還是假裝鎮(zhèn)定的問，“徐周言，你要跟我說些什么嗎？”

　　徐周言點了點頭，還是說不出話來。

　　寧瑤笑了笑，她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徐周言。

　　徐周言呼了口氣，一開口磕磕絆絆，“寧……寧瑤，你愿意……愿意……嫁給我嗎？”

　　“我愿意。”

　　“恭喜恭喜，有情人終成眷屬！”

　　“快給人家戴上戒指啊，你還愣著干嘛……”

　　“這小伙子怕不是開心傻了吧哈哈哈哈哈……”

　　寧瑤晃了晃手，嗓音是控制不住的喜悅，“快給我戴上啊?！?p>　　徐周言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給她戴上戒指，然后又繼續(xù)呆住，不知道接下來該干些什么。直到有人輕輕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入寧瑤的懷抱里。

　　寧瑤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好傻啊。”

　　徐周言笑出聲來，抱起她轉(zhuǎn)了幾個圈，“寧瑤愿意嫁給我！她說她愿意！她愿意！”

　　畫面轉(zhuǎn)到他們?nèi)ヮI(lǐng)證的那天。

　　兩人都穿了白襯衫，寧瑤扎了馬尾，轉(zhuǎn)眼仿佛還是那個充滿青春活力會湊熱鬧的女孩。

　　踏進民政局的瞬間，寧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徐周言握緊她的手，十指相扣，打趣道，“現(xiàn)在后悔可來不及了哦?！?p>　　后悔？

　　寧瑤從來沒感到后悔。

　　“來，兩位靠近一點，笑一笑。”

　　“哎對很好，看鏡頭，三、二、一，茄子！”

　　咔嚓。

　　寧瑤還是被他牽著，出了民政局，突然被一個小男孩撞掉了手里的結(jié)婚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快和哥哥姐姐道歉?！毙∧泻⒌哪赣H連忙說。

　　“不礙事的?！毙熘苎哉f。

　　小男孩撿起地上的紅本本，擦掉上面的灰塵，還給了寧瑤，“哥哥姐姐對不起。”

　　寧瑤蹲下身，笑著說，“沒事的，你有沒有撞疼啊？”

　　小男孩搖搖頭，“姐姐好漂亮。”

　　“謝謝你的夸贊哦，給你糖吃?！睂幀帍陌锬贸鲆活w糖給他。

　　“謝謝姐姐?！?p>　　“你們一定會很幸福的?！毙∧泻⒌哪赣H笑的溫婉。

　　“謝謝您的祝福。”

　　小男孩被母親牽著走了，走了一段距離，小男孩突然轉(zhuǎn)身大聲喊到，“哥哥姐姐以后一定會很幸福的！”

　　她和徐周言以后會幸福嗎？

　　答案當然是肯定以及一定，他們會幸福的度過這一生。

　　雙腿再也站不住，寧瑤跌落在地，眼淚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她苦笑著說，“徐周言，你騙我?！?p>　　你明明說過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怎么可以說話不算話呢。

　　*

　　“患者不愿意面對現(xiàn)實，沉溺在自己的夢境中?！?p>　　“CA1704異常，疑似墜機?！?p>　　“CA1704無一生還?！?p>　　“瑤瑤，你睜開眼看看爸爸媽媽啊……”

　　病床上的寧瑤眼角流下兩行眼淚。

　　“滴——滴——”

　　“病人有意識了！醫(yī)生，快去叫醫(yī)生……”

　　病房里一陣慌亂。

　　寧瑤睜開眼，盯著天花板，眼神空洞。

　　“瑤瑤，你怎么了，你跟媽媽說句話啊?！?p>　　“醫(yī)生，這是什么情況，怎么會這樣？”

　　寧安的面孔出現(xiàn)在視線里。

　　眼神疲憊，眼圈下烏青，胡子拉碴，一副精疲力盡的模樣。

　　寧瑤看向?qū)幇謱帇尅?p>　　頭發(fā)上冒出了白發(fā)，仿佛一夜之間老了許多，寧媽臉上布滿淚痕，寧爸也眼眶濕潤。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寧瑤艱難的朝他們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已經(jīng)醒了。

　　寧媽一下?lián)湓谒龖牙铮靶蚜司秃眯蚜司秃?。?p>　　寧爸和寧安也喜極而泣。

　　寧瑤在醫(yī)院昏迷了一個星期，沒能參加徐周言的葬禮，徐周言的父母早逝，從小在舅舅家長大，后事也是他們一手操辦。

　　出了院，她買了一束白玫瑰，孤身一人去見他。

　　陽光明媚，有微風吹過，吹起寧瑤的裙擺，她穿著和他第一次約會的裙子去見他。

　　照片上的徐周言笑的溫柔，可冰涼的觸感卻告訴她，徐周言已經(jīng)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寧瑤緩緩蹲下，描繪著他的眉眼，無名指上的戒指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徐周言的舅舅攙扶著妻子走到她面前。

　　“舅舅，舅媽。”

　　舅媽身體不好，不能生育，從小就把徐周言當成親生兒子來對待?？涩F(xiàn)在一個大活人就那么沒了，她接到信息時，直接哭暈了過去。

　　“瑤瑤，不哭啊。”舅媽顫抖著手給寧瑤擦淚。

　　“這是周言的東西，我覺得他是想交給你的。”舅舅遞給寧瑤一個木質(zhì)收納盒。

　　寧瑤打開，里面是一張張小紙條。

　　舅舅舅媽沒有待久，把空間留給了她和徐周言。

　　寧瑤拿出那些紙條，就在他旁邊，和他一起看。

　　最早的時間是她初中的時候。

　　寧瑤聽他說過，他們是同一所初中，但不同班。

　　「今天在拐角碰見她了，她笑的很開心，我也跟著開心了一整天。」

　　「吃飯的時候看見她了，不知道為什么她好像不開心?！?p>　　「看見她和一個男生聊天，心里有點不舒服。」

　　「今天運動會，她參加了100米，跑的很快?！?p>　　寧瑤看到這笑了，初中她就參加過一次運動會，跑了個倒數(shù)第一。

　　「為什么她還是不認識我。」

　　「算了，遠遠的看著她就好?！?p>　　「要中考了，希望能和她考上同一所高中?！?p>　　「希望寧瑤能考上她理想的高中。」

　　「和她說了第一句話，祝她中考加油，她也笑著回了我，她笑起來很好看?！?p>　　「寧瑤，中考加油。」

　　「和她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希望能分到一個班級?！?p>　　「在校園里見到她了，她好像往高一3班走?！?p>　　「我們終于是同班同學了。開心。」

　　「她不記得我。」

　　「當了班長，加上了她的微信，但不知道該和她聊些什么。」

　　「她被評為了?；ǎ嫠_心。」

　　「有人跟她表白，她拒絕了。竊喜。」

　　「高一結(jié)束了，我和她連三句話都沒說過?！?p>　　「徐周言，你真是個懦夫。」

　　「是我的錯覺嗎，感覺最近她會看我?guī)籽?，會時不時和她對視?！?p>　　「有很多人喜歡她?！?p>　　「跟她發(fā)了除節(jié)日祝福以外的第一句話?！?p>　　「跟她打了電話，她接了。開心?！?p>　　「去電競城果然遇見了她?！?p>　　「和她表白了，她沒拒絕也沒同意。不過我很開心?！?p>　　「她成為我的女朋友了?！?p>　　「教她談戀愛?！?p>　　「她一點都不笨，很聰明，是最最最聰明的女孩子?！?p>　　「我們在一起一年多了，我越來越喜歡她?！?p>　　「快要高考了，她學習很認真，我也要繼續(xù)努力，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學。」

　　「和她考上了同一所大學。開心?！?p>　　「大學畢業(yè)了，我們已經(jīng)是六年多的情侶了。」

　　「努力賺錢，然后娶她?！?p>　　「向她求婚，我好緊張，她答應了。非常開心。」

　　「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她是我的合法妻子了?！?p>　　「看她試了婚紗，很美?！?p>　　「婚禮定在2月20號，不過要飛一趟飛機，回來娶她?！?p>　　看完這些寧瑤已經(jīng)哭的泣不成聲。

　　還有最后一張。

　　「寧瑤，等我回來娶你。」

　　數(shù)不清的紙條，里面全是關(guān)于寧瑤。

　　原來，徐周言從初中就開始喜歡她。

　　寧瑤就坐在他旁邊，把這些紙條看了一遍又一遍。

　　天漸漸黑了下來，晚霞升起。

　　雙腿早已經(jīng)麻木，寧瑤支撐著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

　　徐周言喜歡看她笑。

　　寧瑤擦干眼淚，笑著對他說，“徐周言，記得來娶我?！?p>　　晚風吹起，吹動了少女的裙擺，也吹起一片片花瓣，最后洋洋灑灑落下。

　　徐周言，下次別再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