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小勝即退
以常理度之,身處陣前的梁帝,最需要的便是后方的穩(wěn)定。
任誰也想不到,散布謠言竟是出于他的旨意。
梁帝再一次打破常規(guī),反其道而行之,主動挑破京城建康的“膿瘡”。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三郎啊,你會瘋狂么?”
梁帝的心中,確有考校太子之意。
他所慮者,非儲君之位,而是三子生死。
如徐溫所料,梁帝對太子失望已極,遲早必罷黜之。
太子隨后的表現(xiàn),只能決定自己的生死。
若懸崖勒馬,可生。
反之,執(zhí)迷不悟,則死。
當(dāng)然,梁帝的本心是希望太子作出正確選擇的。
畢竟他不愿在有生之年,如前朝末帝般骨肉相殘,操戈于內(nèi)。
他還指望著,皇子封疆,守護(hù)南梁河山。
......
轉(zhuǎn)眼之間,“約定時間”已至。
魏破梁先鋒、左將軍穆烈,親率鮮卑部族騎兵,如浪似火地朝梁軍大營猛撲而來。
借著月光,親衛(wèi)看清了梁軍大營外圍情況,興奮道:
“左將軍,內(nèi)應(yīng)已清除梁軍大營外圍障礙,營門也打開了!”
梁軍大營,乃蕭紹瑜所筑,本防御力極強。
然而謝宣懷命手下撤鐵蒺藜,填壕溝,拆第一道寨墻,并將營門大開。
他等于是撤去了,蕭紹瑜所布之層層防御。
梁軍大營已如剝殼之雞蛋,任魏軍宰割矣。
起初,謝韜是反對的,他不想自廢武功。
奈何謝宣懷態(tài)度堅決,最終只能按他的意思來辦。
“鮮卑兒郎們,沖進(jìn)去,生擒梁帝!”
視漢人如兩腳羊的穆烈,狂妄地咆哮起來。
梁軍大營的洞開,他也看清了。
殊勛近在咫尺,他已然無法按捺心中的悸動,目露瘋狂之色。
本性狂野的鮮卑部族騎兵,頓時山呼海嘯起來。
“生擒梁帝!”
他們策馬揚鞭,如橫行草原的蒼狼,兇狠地?fù)湎蛄舜瓜延蔚陌茁埂?p> 氣焰滔天、目空一切的驕兵悍將,皆奮力沖鋒。
很快,穆烈率所部兩千余鮮卑部族騎兵,一窩蜂地沖入了梁軍大營。
可是,他的“獵物”梁帝,消失了。
更令他震驚的是,梁軍大營竟然空無一人,連內(nèi)應(yīng)也沒有出現(xiàn)。
“空營!”
穆烈驚呼。
空營意味著什么,他太清楚了。
“本將中計了!”
沒等他發(fā)出撤退命令,無數(shù)火箭如雨,劃破夜空,呼嘯著朝梁軍大營怒射而來。
梁軍大營之內(nèi),所有軍帳皆已澆過火油,其內(nèi)更是堆滿了一束束的柴薪,遇火便著。
剎那間,火勢熊熊。
火光燒紅了夜空,照亮了方圓數(shù)里之地。
隨之,梁軍大營被隨風(fēng)蔓延的火焰,與滾滾濃煙所淹沒。
穆烈所率鮮卑部族騎兵深陷其中,頓現(xiàn)慌亂。
“快沖出去!”
穆烈疾呼。
他一馬當(dāng)先,朝營門處沖去。
麾下將士能沖出去多少,他已然顧及不上了。
他十分清楚,梁軍的伏兵很快就會殺來,再不走就遲了。
“放箭!”
伏兵營外的謝宣懷,見魏將要跑,當(dāng)即下令放箭阻攔。
嗖嗖嗖!
千余火箭齊發(fā),一波接著一波,連發(fā)三波。
木質(zhì)的營門、寨墻、哨樓,哨樓中、寨墻上扮作梁兵的稻草人,瞬間燒著。
即將沖到營門的穆烈,與慌張失措的鮮卑部族騎兵,突然被一道火墻阻住了去路。
“伯父,小侄請令出戰(zhàn)!”
眼見魏軍先鋒亂作一團(tuán),自覺勝之不難的謝韜,一反常態(tài),主動請纓。
“不!小勝一陣即可?!?p> 謝宣懷看穿了謝韜的心思,但拒絕了他。
如果謝宣懷的對手不是元沐,或者他手中的兵力再多些,他必定成全謝韜對戰(zhàn)功的渴望。
可是,世間并無如果。
元沐親率魏軍主力,距此不過十里,這是哨探剛剛回報的。
也就是說,陷于梁軍大營的魏軍前鋒,很快便能得到援兵接應(yīng)。
暫不論謝韜能否取勝,只要戰(zhàn)事稍加拖延,左衛(wèi)軍便將陷入重圍。
一旦被十余萬魏軍主力困住,再想脫身便難于登天了。
而且魏軍多騎兵,機動性遠(yuǎn)勝于左衛(wèi)軍。
以步卒為主的左衛(wèi)軍,就算舍命突圍,且突破重圍。
之后呢,躲得掉魏軍騎兵的追殺么?
正常情況,兩條腿的人肯定跑不過四條腿的馬。
謝宣懷曾與魏軍多有交手,他太清楚被魏軍騎兵追殺的滋味了。
那種滋味叫做: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
正因享受過這種滋味,他必須與元沐所率魏軍主力拉開距離,不可戀戰(zhàn)。
“伯父,大敗魏軍就在眼前啊,小侄請戰(zhàn)!”
謝韜仍不甘心。
他是見小勝而不覺大敗將至,亦割舍不下眼前之利。
殲滅魏軍一鎮(zhèn)部族騎兵,足夠他夸耀一世矣。
同時,他將此作為自己的晉升之階。
待太子登基,他便可升任中護(hù)軍,或者中領(lǐng)軍。
須知一朝天子一朝臣。
蕭鋒和陸瀚洲都是梁帝的鐵桿心腹,太子必?fù)Q之。
京畿重地,禁軍兵權(quán),必須掌握在自己人的手中。
謝韜便是太子黨中,軍職最接近中護(hù)軍、中領(lǐng)軍者。
他所缺者,惟獨耀眼之戰(zhàn)功。
在門第觀念極深的南梁,士族子弟升遷不太需要戰(zhàn)功。
然若二者門第相當(dāng),戰(zhàn)功卓著的一方必然更具優(yōu)勢。
可以預(yù)見,他最直接、最強大的對手,將是陸子瑰兄弟。
其母,長公主蕭碧婷,太子姑母。
其父,武寧侯驃騎將軍陸瀚清,門閥陸氏家主。
從蕭碧婷論,二人乃太子表弟。
只要表明臣服態(tài)度,太子是會考慮重用的。
從陸瀚清論,二人出身門第與謝韜相當(dāng),細(xì)論則猶在其上。
畢竟二人兼具皇族蕭氏、門閥陸氏雙重血脈,而謝韜僅是門閥劉氏之婿。
一旦門閥陸氏投靠了太子,太子必須作出平衡。
罷了陸瀚洲,便須擢拔陸子瑰兄弟,至少其中之一。
謝韜自覺,與二人相比,自己并無絕對優(yōu)勢。
故他很難割舍,眼前肉眼可見的戰(zhàn)功。
“撤軍!”
謝宣懷語氣堅決,再次拒絕所請。
他果斷下令撤軍,沒有解釋,也沒有時間解釋。
《梁書·武帝紀(jì)》載曰:
魏左將軍穆烈陷于梁營,尚書令謝宣懷引兵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