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等不到長子率偏師回援,楊彥超愈發(fā)焦躁。
苦戰(zhàn)之下,其麾下主力的處境亦愈發(fā)艱難。
面對梁軍的奮勇沖殺,他除了拼死抵抗,已然難有作為了。
而丟下大軍,獨自逃命,他又不甘心。
與此同時,范雍率追云騎一千驍騎,往復馳騁于北虜亂軍之中。
他根本不會給楊彥超,收攏人馬的機會。
“蕩虜!”
范雍邊戰(zhàn)邊發(fā)出將令,于亂軍之中異常冷靜。
金鐘御氣掌勁覆蓋,長槊披金,在烏蒙日光下更顯光耀奪目。
追云槊所過之處,北虜無不授首。
在他英勇奮戰(zhàn)的感召下,追云騎將士人人戰(zhàn)意高昂,斗志十足。
以善戰(zhàn)之姿,他們亦不負萬馬軍中爭得的強軍之名。
全營將士,猶如藏鋒十年的利刃。
此刻,終于利刃出鞘,重見天日,再次稱雄疆場。
前有父將雄武披靡之姿,旁有同袍之戰(zhàn)意高昂。
第一次參加如此大戰(zhàn)的范仲勛,爆發(fā)出了空前的熱情。
駿馬疾馳,槊影重重。
“殺虜!”
在萬馬軍中,他盡情的吶喊著。
長槊為筆,虜血為墨,疆場為紙。
他在奮力書寫著,屬于自己的功勛與輝煌。
同樣是在向世人昭示:范氏兒郎,此身屬于疆場。
于他而言,豪情萬丈,不過是激活了血脈深處的記憶。
與追云騎遙相呼應,州軍中兵也在奮力收割虜首。
他們是柳世權精心打造的精銳,自然不甘人后。
此刻,蕭紹瑜已與蕭鋒匯合,身邊有葉清玄督中兵護駕。
柳文菲重掌州軍中兵,與麾下兒郎共戰(zhàn)北虜。
“沖鋒!”
聲聲嬌喝,響徹萬軍。
她的回歸,對州軍中兵兩千將士是莫大的鼓舞。
縱使天色烏蒙,也無法掩蓋她的光芒。
銀甲紅巾,格外醒目,秋水劍舞,光輝璀璨。
神女春芳劍,大展神威,披荊斬棘。
赤火胭脂馬,揚蹄馳騁,乘風破浪。
黛眉成峰,水眸含霜,英姿颯爽勝過南國嬌女無數。
此謂:巾幗女杰也。
州軍中兵與她一樣,年輕、熱血、銳意進取。
在那抹銀赤交輝的引領下,他們正在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南國男兒亦豪邁,不甘女杰獨秋色。
有此二營精銳沖鋒陷陣,楊彥超早已應接不暇了。
重騎不堪久戰(zhàn),薛子都已奉范雍之命,回到了蕭紹瑜身邊。
于稍事休整之外,也有護駕之意。
“末將參見九殿下!”
身受數創(chuàng)的蕭鋒,掙扎著起身見禮。
他的眼中,滿溢著感激之色,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欣慰。
“蕭護軍,無須多禮?!?p> 蕭紹瑜上前扶住蕭鋒。
此刻的蕭鋒,仍未解甲包扎,甲胄縫隙間不時有鮮血溢出。
戰(zhàn)事未休,他隨時準備再行參戰(zhàn),根本顧不上傷勢。
或者說,他已置個人生死于度外了。
蕭紹瑜讀懂了蕭鋒的心思,心中想著:
“老蕭頭,夠倔的啊,妥妥的輕傷不下火線。
難怪他能有那么大的威名呢,確是國之良將?!?p> 他轉首看看氣勢衰頹、混亂不堪的虜軍,又看看傷兵滿地的蕭鋒殘部。
當即下令:
“薛司馬、葉參軍,護送本王與蕭護軍退出戰(zhàn)場,蕭營將士也一并帶上。”
再戰(zhàn)下去,蕭鋒殘部勢必繼續(xù)減員。
蕭紹瑜有意為這支勁旅保留血脈,故將其撤下。
蕭鋒看了看戰(zhàn)局,范雍占據著絕對優(yōu)勢。
他遂不堅持,默許了蕭紹瑜的撤軍之令。
“謹遵王命。”
薛子都、葉清玄鄭重領命。
隨后,二將列陣斷后,護衛(wèi)蕭鋒殘部徐徐撤出戰(zhàn)場。
自顧不暇的楊彥超,已沒有能力分兵相阻了。
故整個撤退過程,并未發(fā)生戰(zhàn)斗,蕭鋒殘部被盡數撤了下來。
退到安全地域后,蕭紹瑜當即命令扎營。
他不是不知道,將士們已是疲憊不堪。
然出于謹慎,他必須狠心下令。
一旦北虜援軍殺至,沒有營盤依托,梁軍則有覆滅之危。
與這種危險比起來,現(xiàn)在的堅持是很有必要的。
“九殿下,派人去把阿雍叫回來吧。
孤軍深入,不可久持。
待銳氣一失,便將深陷泥沼,還是見好就收的好?!?p> 蕭鋒抓著蕭紹瑜的手,強打精神,叮囑道。
他已經卸去了甲胄,正躺在行軍床上,面如銀紙。
顯然,是失血過多的緣故。
久戰(zhàn)之下無勝軍,他的擔憂不無道理。
勇悍如他,看來并非,只知進攻而不知退卻的莽夫。
“老蕭頭竟然稱呼舅舅‘阿雍’!”
如此親昵的稱呼,非故交不可。
蕭紹瑜的心中,隱隱猜測著:
“難道他曾與外祖有舊?”
從年齡上看,蕭鋒應與范隆之同輩,故蕭紹瑜有此想。
不管是否有舊,在滿朝忌諱范雍這個名字的時候,蕭鋒仍能親昵呼之,便已是不同尋常了。
心中多了一絲溫暖,蕭紹瑜迎著蕭鋒焦急的目光,安慰道:
“蕭護軍勿念,本王這就著人前去傳令退兵?!?p> 于溫文爾雅之中,他有著超乎年齡的淡定從容。
更是不染盛世皇子的驕嬌二氣,虛懷若谷。
“力挽狂瀾,鑄就殊勛,卻仍不驕不躁。
九殿下,氣度了得。”
蕭鋒心有所感:
“隆之兄,有孫如此,夫復何憾?”
心中默念著,剛毅的面龐上掛著欣慰的笑容。
他緩緩合上松弛的眼皮,昏睡了去。
他太疲憊了。
若非蕭紹瑜率軍來援,扭轉戰(zhàn)局,作為梁軍頂梁柱的他,一息尚存便不可能閉上眼眸。
此刻,楊彥超敗局已定,蕭紹瑜又從睢陵殺出,他已心無牽掛了。
黃昏余暉散盡之前,營壘已然扎好。
按照蕭紹瑜的要求,營前挖有兩條環(huán)形壕溝,深七尺、寬一丈。
沿著兩條壕溝,又豎起了兩道高墻。
壕溝之外,則密布鐵蒺藜。
營壘之內,則將梁軍分作三班,輪流值守。
如此嚴防之下,即使大股北虜援軍前來,也很難突破營壘。
“本王不妨學學曾文正公,結硬寨、打呆仗似乎可以克制北虜?!?p> 北虜以騎兵見長,善打運動戰(zhàn)。
通過不斷運動,找出梁軍的弱點,避實就虛,一擊而勝。
結硬寨,確能做到無懈可擊,使梁軍立于不敗之地。
《梁書·武帝紀》載曰:
帝攜中護軍蕭公鋒,撤出戰(zhàn)場,結硬寨以待魏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