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請準女兒即率中兵精銳增援睢陵,他等不了那么久!”
銀甲束胸、紅巾束發(fā)的柳文菲,焦急請戰(zhàn)。
黛眉成峰,水眸含霜,大有不準便要抗命出戰(zhàn)之勢。
睢陵被圍的消息,已然傳入北徐州治燕城。
幾乎同時,北朝鎮(zhèn)南將軍元沐親率主力夜渡淮水,將燕城團團圍困。
心憂蕭郎的柳文菲屢屢請戰(zhàn),卻無一例外的都被柳世權(quán)拒絕了。
此時,一日已過,心急如焚的柳文菲再也等不了了。
睢陵城內(nèi)有多少兵馬,她是很清楚的。
“不準!”
心智堅定、面色剛毅的柳世權(quán),展現(xiàn)出邊帥的果決,再一次嚴詞拒絕。
倉啷!
長劍出鞘,直指愛女!
若敢越雷池,他不惜揮淚斬女!
皇子被困,他的內(nèi)心已是火燒火燎,恨不能立刻揮兵救援。
然而現(xiàn)實卻是殘酷的,不容他輕舉妄動。
元沐大軍兵臨城下,旌旗蔽日,不下十萬之眾。
他以城中兩萬精銳州兵固守有余,邀擊卻是不足。
若是任由柳文菲意氣用事,后果難料。
且不論她能否突破重圍,打到睢陵,分兵后的燕城,必然陷入兵力不濟的窘境。
而燕城所在,遠比睢陵要緊要得多。
一旦落入北朝之手,南梁苦心經(jīng)營的淮水防線便蕩然無存。
從此,江淮之間、淮南之地,便要任由北軍肆意牧馬了。
因之,擺在柳世權(quán)面前的選擇并不多,惟有固守燕城而已。
若是蕭紹瑜歿于此戰(zhàn),梁帝追究下來,他寧愿引頸就戮,也不能棄戰(zhàn)略要地而不顧。
非是絕情,而是大愛無疆。
“父親,你若不斬,女兒便算你準了!”
柳文菲將頭昂起,俏音驚天。
只要今日不死,她便定去援救蕭郎,赴刀山火海而不辭。
好一個烈性巾幗!
柳世權(quán)畢竟不是諸葛亮,柳文菲也不是馬謖。
他狠不下心,下不去手。
“哎?!?p> 一聲嘆息。
柳世權(quán)收劍入鞘,他的心被女兒滾落的淚珠軟化了。
“謝父親成全!”
柳文菲深深地看了一眼父親。
也許出了城,從此父女便是天人永隔。
但她最終還是毅然決然轉(zhuǎn)身欲行。
“且慢!”
柳世權(quán)疾呼。
他喚住去意已決的女兒,一邊解下腰間佩劍,一邊走近女兒。
“這柄秋水劍,乃陛下所賜。
你帶上吧,一切都是天意?!?p> 柳世權(quán)撫摸著女兒,高高束起的秀發(fā)。
他忍著淚奔的沖動,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
“小菲,此去勿念為父!”
這是父親與女兒的訣別。
他不想女兒帶著牽掛奔赴戰(zhàn)場,那里的兇險是容不得女兒分心的。
“父親,今生女兒不孝,來世必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
接劍,轉(zhuǎn)身,芳淚灑征袍,她義無反顧地邁向戰(zhàn)場。
“一切確是天意?!?p> 一道中年女子的嘆息,突兀的傳入柳世權(quán)耳中。
聞言,柳世權(quán)的心顫抖了。
“你也要去么?”
“放心吧,此戰(zhàn)是屬于他們的?!?p> ......
“稟郡丞,九殿下來訪。”
郡衙門前當值的差役,一路小跑,入內(nèi)稟報。
他低眉順眼、小心翼翼,生怕擾了陳樸的興致。
此時,大權(quán)獨攬的陳樸,已然有了明顯的變化。
比之沈賀尚在時,他不在兢兢業(yè)業(yè),簡直判若兩人。
大敵當前,他不理防務,而是在愜意地與人對酌。
“不會是陳旺出事了吧?”
與其對飲的劉廣平,不覺緊張起來。
他擔心自己與陳樸合謀通虜之事,東窗事發(fā)。
蕭紹瑜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此敏感時刻而來,陳樸也不愜意了。
“帶了多少護衛(wèi),范雍和葉清玄是否隨行?”
不知隱情的差役,見郡丞竟然如此嚴肅,仿若如臨大敵,他當即小心回話:
“沒有護衛(wèi),僅有王府李長史隨行?!?p> 陳樸暗暗松了口氣,吩咐道:
“你先去衙前應承著,本官隨后便來?!?p> “是?!?p> 陳樸疑色稍緩,警惕性也降了下來。
果如蕭紹瑜所料,他真正畏懼的是范雍和葉清玄,而非自己。
“應該不是沖那事來的,二爺不如先行回府。
待那邊有了回復,本官親自登門相告。”
陳樸一邊說著,一邊朝城外努努嘴。
“也好,告辭。”
心中忐忑的劉廣平,隨即起身。
“二爺,請走后門?!?p> 陳樸叮囑道。
隨后,他命人撤去酒席,便出門相迎。
“下官軍務在身,迎駕來遲,還望九殿下恕罪?!?p> 迎出衙門的陳樸,抬手作揖。
神態(tài)中隱有傲慢,與昨日城頭時一脈相承。
“陳郡丞一身而系全城父老安危,區(qū)區(qū)小節(jié)勿要掛懷。
本王心憂戰(zhàn)事,此來正是要向陳郡丞當面討教?!?p> 蕭紹瑜面現(xiàn)憂色,略失往日的淡定風范,內(nèi)心的焦灼不言而喻。
陳樸印證了自己的判斷,心中想著:
“果然是借了葉清玄之勢,出出風頭而已,武道廢材終歸還是武道廢材?!?p> 他暗通北軍以求保命是實,但他沒有想過就此投效北朝。
因為他舍不得,在南梁這邊多年積累的人脈,還有一片光明的仕途。
而這,也是他與劉廣平心有靈犀的默契之處。
恰如李東陽從劉廣升話中所悟,劉廣平確是動了降虜保命之心。
然而,他終是割舍不下,還沒坐熱的家主寶座,以及皇族外戚的身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命在、情在、濟陰劉氏底蘊在。
他并不懼怕南梁朝廷追究于他。
陳樸的打算,則是與北軍演一場好戲。
他親率全城軍民奮力抗虜,卻終是寡不敵眾。
萬般無奈之下,只好被迫突圍而去。
在朝中靠山的美化下,他將被樹立成“戰(zhàn)至最后一兵一卒”的抗虜?shù)湫汀?p> 為了掩蓋真相,合謀者中除了劉廣平,余者他會處理干凈的。
自己解決不掉的,便假北軍之手除之。
“九殿下,勿憂。
有本官在,睢陵便固若金湯,北軍難越雷池一步。
入衙詳敘。”
陳樸說得煞有其事,自信滿滿。
蕭紹瑜邁步入衙,心中卻是冷笑陣陣:
“本王看你能裝到什么時候!”
《梁書·武帝紀》載曰:
魏鎮(zhèn)南將軍元沐,重兵渡淮,兵圍燕城,后執(zhí)意率兵援帝。
帝親訪濟陰郡衙,南康郡王府長史李公東陽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