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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梁帝業(yè)

第47章 無用之人

蕭梁帝業(yè) 閑話風(fēng)塵 3180 2022-11-30 21:03:09

  “比堂主還尊貴么?”

  莊外居高窺視的葉清玄,星目炯然放光。

  他更加篤定,自己發(fā)現(xiàn)了一條大魚。

  他并未因此貿(mào)然入莊,而是選擇在莊外耐心守候。

  因為他已從剛剛的對話中得知,此刻趙乾坤正在莊內(nèi)。

  李逸發(fā)現(xiàn)不了他的追蹤,不代表趙乾坤不能。

  他不想過早暴露。

  “莊主,客卿長老求見?!?p>  菊老四將李逸帶到閉關(guān)室外,恭聲稟報。

  石門之內(nèi),趙乾坤正在凝神運(yùn)行周天。

  聞言,他猛然睜開眼眸,嘴角一抽,令古板的神情更不協(xié)調(diào)。

  “李逸怎么會在此時求見?”

  擁有賢字銅牌者,屈指可數(shù)。

  在北徐境內(nèi),除了跟在他身邊的首徒,便只有李逸一人。

  在他印象中,此刻的李逸應(yīng)該仍在濟(jì)陰郡牢,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

  “出變故了么?”

  他的心中,萌生不好的念頭。

  收功停運(yùn)周天,他的聲音傳出石門:

  “你退下吧,長老自行入內(nèi)。”

  “長老請便。”

  聞言,菊老四退去。

  李逸,則上前運(yùn)勁推門。

  厚重的石門緩緩而開,他走了進(jìn)去。

  “你的紫微內(nèi)勁又精進(jìn)了,不錯?!?p>  趙乾坤未戴修羅面具,以真面目示李逸。

  他古板的神情中,更是罕見的擠出一抹笑意,只是有些生硬。

  “全賴師尊教導(dǎo)有方?!?p>  李逸收斂了方復(fù)不久的自豪,虔誠地施以弟子之禮。

  他竟然是趙乾坤的親傳弟子!

  這無異于一個驚天奇聞!

  江湖人皆知,青嵐宗對門人上下稱呼,是有著明文規(guī)定的。

  即使是內(nèi)門弟子,也無資格在趙乾坤面前口稱“師尊”。

  這是親傳弟子才有的殊榮。

  然而,青嵐宗七峰主的親傳弟子,哪一個不是享譽(yù)江湖之俊杰。

  怎能如李逸這般籍籍無名,且以押鏢為生呢?

  放著顯赫聲譽(yù)與似錦前程不要,他又是為了什么呢?

  “你是越獄而來?”

  經(jīng)過最初的寒暄,趙乾坤僵硬的笑容漸漸淡去,又恢復(fù)了本來的古板。

  看著面前身著囚服的弟子,他沉聲問道。

  語氣中的不悅,輕易可辨。

  若是真的,李逸之前所作的一切,便將化為烏有,前功盡棄。

  一旦消息傳回宗門,宗主必然震怒。

  紫微一脈在宗內(nèi)的聲譽(yù),亦必受損。

  問到痛處,李逸的身軀發(fā)起抖來。

  他的心中,跳動著對陳樸的仇恨、對師門的愧疚,還有一絲莫名的恐懼。

  “不是,弟子是被抬出來的。

  陳樸在飯菜里下了毒,他要卸磨殺驢?!?p>  聽到李逸險些喪命,趙乾坤并未流露出哪怕是一絲的關(guān)心。

  反而,他毫不掩飾失望之色。

  他的心中,真正在意的只是:

  “你沒有完成宗門交代的任務(wù)?!?p>  其實,青嵐宗上層早已察覺到:

  梁帝已在隱晦抵制,其在軍中安插的宗門弟子。

  因為凡是青嵐宗,向朝廷舉薦的宗門弟子。

  只要沒有士族背景,不是被分散安排到邊遠(yuǎn)州郡,就是被安排一些閑職。

  有士族背景的弟子,倒是能夠掌握些實際軍權(quán)。

  但他們會在宗門與家族之間搖擺,并不是絕對可靠的。

  為此,青嵐宗上層未雨綢繆。

  對少數(shù)武道資質(zhì)上乘的寒門子弟,進(jìn)行暗中培養(yǎng)。

  明面上,只給他們一個外門三等弟子的身份。

  外門三等弟子,實際上就是雜役。

  他們沒有固定的時間習(xí)武,沒有專門的師傅教授,只能自學(xué)一些粗淺的武藝。

  當(dāng)拜別宗門時,梁帝典簽府的探子是不會去留意他們的。

  因為他們不配享受,典簽府的“特殊關(guān)照”。

  在梁帝的視線之外,他們依托宗門資源,自己去走官員的門路,逐步滲透進(jìn)各級官府。

  如此布局,青嵐宗上層中有一個說法,稱其為“滲透計劃”。

  李逸正是被青嵐宗派來,打入濟(jì)陰官府的人。

  他走的,恰是陳樸的門路。

  他甘愿為其火中取栗,就是沖著其許諾的縣尉之職去的。

  縣尉的品級雖不高,卻是掌控一縣之兵的實缺。

  若能如愿以償,他對宗門便算有所交代了。

  可惜,他沒有看透陳樸的陰毒,被人家耍了。

  “你先退下吧?!?p>  趙乾坤語氣淡漠的說。

  隨即,他閉上雙眸,沉心靜氣修煉起來。

  最終,他也沒有說出一句安慰的話,不像為人師表所為,冷血至極。

  “是?!?p>  這一刻,李逸的內(nèi)心,如遭北風(fēng)肆虐。

  他的眼神渙散了,心中迷茫了。

  “退下?退到哪里?”

  他是第一次來聚賢莊,可謂人地兩生。

  走出這道門,他根本無處可去。

  “是師尊疏忽了么?還是師尊在無聲責(zé)怪?”

  李逸默然退出,并垂著頭朝莊外走去。

  他想去莊外竹林靜一靜,也許師尊用不了多久,就會想起他此時的尷尬。

  “師尊,就這么讓李師弟走了?”

  后堂走出一個男子,穿紅戴綠,濃妝艷抹,嗓音尖細(xì)。

  體態(tài)婀娜似柳,看似綿軟無力,卻沒來由的令人望而生畏。

  他是趙乾坤的首徒,名為東方勝,江湖綽號“無情蒲柳”。

  “你說呢?”

  復(fù)睜眼眸,趙乾坤已由淡漠變?yōu)闊o情。

  語氣冰冷如刺,能瞬間擊穿任何柔軟的內(nèi)心。

  然而東方勝渾然不覺,他早已習(xí)以為常了。

  在他心中,師尊總是這樣的。

  話說的冷冰冰,卻是云山霧罩,含糊其辭。

  “又是一個無用之人,交給弟子了?!?p>  東方勝陰陽怪氣地說道。

  類似的話他都聽出繭子了,也不是第一次替師尊做這種臟活了。

  只見他腰枝一扭,轉(zhuǎn)身退回后堂。

  閉關(guān)室,另有通向外面的出口。

  他的行蹤,甚至他的存在,莊內(nèi)鮮有人知。

  “既是無用之人,那就去死吧?!?p>  趙乾坤笑了,笑得很丑,很殘忍。

  漆黑一片的閉關(guān)室內(nèi),閃爍著兩道寒芒,是那樣的絕情。

  甚至連室內(nèi)的空氣,似乎也瑟瑟顫抖起來。

  青嵐宗,堂堂譽(yù)滿江湖的道門正宗。

  道貌岸然之下,竟然信奉弱肉強(qiáng)食的叢林法則。

  在宗門利益面前,師徒情分說起來都有些可笑。

  可惜的是,李逸又沒看透。

  對于盡心栽培于他的師尊,李逸不會也不愿,將其看作喪心病狂之人。

  以此觀之,李逸的本心是善良的。

  也正是因為良心未泯,他才看不透別人的惡。

  ......

  在趙乾坤看來,陳樸即將取代沈賀,成為太子在北徐官場的代理人。

  他日后少不得,要借借陳樸的東風(fēng)。

  若有可能,將其拉攏過來為青嵐宗做事,就更妙了。

  一旦功成,一郡太守的分量可非區(qū)區(qū)縣尉可比。

  可以說,現(xiàn)在的陳樸是有大用之人,是他眼中的香餑餑,是萬萬動不得的。

  與其結(jié)怨的李逸,在濟(jì)陰必再無立錐之地。

  陳樸斷然不會容他,滲透亦無從談起。

  依李逸的性子,他必定尋機(jī)復(fù)仇。

  屆時,陳樸注定難逃一死,這并不符合宗門利益。

  難道趙乾坤不能以師命相勸么?

  能,卻不愿。

  因為他認(rèn)定,恩怨分明的李逸會轉(zhuǎn)怨師門。

  滿腹仇怨的李逸,是有可能將宗門計劃公之天下的。

  而這,是趙乾坤無法容忍的,即使僅是可能。

  故勢同水火的李逸和陳樸,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

  趙乾坤選擇了陳樸。

  無情最是帝王家,無情又何止帝王家呢?

  然而,這番推斷不過是趙乾坤以己度人,一廂情愿之念。

  事實上,如果他當(dāng)面相勸,李逸就是再難受也不會違抗師命的。

  可惜,他的師尊不愿給他這個機(jī)會了。

  出了聚賢莊,李逸在莊外竹林中漫無目的地走著。

  對恍如仙境的美景,他無心欣賞。

  漸行漸遠(yuǎn),愈走愈心涼。

  “李師弟,好興致啊?!?p>  身形鬼魅的東方勝,突然從一旁閃出,好似偶遇。

  聽到東方勝尖細(xì)而略有魅惑的嗓音,李逸的心頭猛然一驚,隨即滿面凄涼。

  “大師兄,是師尊命你來的么?”

  東方勝掌紫微峰執(zhí)法。

  本脈弟子若有背叛宗門,或者完不成宗門任務(wù),皆由其處置。

  而他的處置方式只有一個:殺無赦!

  李逸知道東方勝的現(xiàn)身,究竟意味著什么。

  然他,仍不死心。

  他口呼師尊,就是告訴對方自己可是親傳弟子。

  同時,他也不認(rèn)為,自己完不成宗門任務(wù)。

  “這里山清水秀,倒是一處吉壤。

  你是自刎呢,還是師兄幫你呢?”

  東方勝陰惻惻地說。

  李逸最后的一絲希望,徹底破滅了。

  回想師尊最后的冷漠,現(xiàn)在的他終于明白了那抹冷漠的含義。

  哪里是疏忽?

  哪里是責(zé)備?

  分明是判了他的死刑!

  在他最敬重的師尊眼里,自己竟然不過是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說棄就棄。

  “師徒情分,何至涼薄如斯?!”

  李逸仰天長嘯,悲從心來。

  “李師弟,你還是這么幼稚,算了,師兄幫幫你吧?!?p>  話音未落,東方勝的劍鋒已近在眼前。

  其出劍之速,亦如鬼魅,令人防不勝防。

  然李逸修武多年,亦非易予之輩。

  長嘯出口之時,幽匕已在掌中。

  砰砰砰......

  劍匕交鋒,碰撞之音不絕于耳。

  生死攸關(guān)之際,李逸運(yùn)起平生所學(xué),奮力相搏。

  他要活下去,他要向趙乾坤討一個公道!

  其匕首出招刁鉆,確得趙乾坤真?zhèn)鳌?p>  然東方勝,明顯更勝一籌。

  百招過后,他一掌拍中李逸胸口,隨即長劍穿喉而來。

  李逸知道自己敗了,死亡就在眼前,于他再無公道可言。

  “啊!”

  他不甘地仰天怒號。

  噴出的鮮血,淋濕了面龐,染紅了囚服。

  “無用之人,去死吧!”

  東方勝的字典里,卻沒有憐憫。

  《梁書·武帝紀(jì)》載曰:

  趙乾坤冷血至極,李逸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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