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妙娘子

　　“我當然知道。姑娘妙筆生花，一張皮當值千金。不過皮囊再好，也是姑娘畫出來的，到底不如自己身上長出來的用得舒服。”玉澤笑瞇瞇開口。

　　姑娘：“……行吧?！?p>　　她猶豫一瞬，輕聲問道：“那孩子，當真是他們的后人？”

　　“令牌已現(xiàn)世，姑娘以為呢?！庇駶裳鲱^灌下最后一口酒。

　　一滴酒水順著少年的下巴落在地上，晶瑩透亮，似乎散著靈光。

　　哎呀，瓊漿玉液沒了，要不再去問閻羅老兒要上兩壺？

　　玉澤摩挲起了下巴。

　　姑娘晃神半晌，忽然紅了眼眶。

　　終于，她不用再做漂泊的游子了。

　　好啊，好啊。

　　……

　　青玉村。

　　這里位于江南，青磚黑瓦白墻，依水而立。

　　男子們?nèi)粘龆?，日落而息?p>　　女娘們亦是如此。

　　他們好客熱情，勤勞善良，往來于此的人都會忍不住多流連幾日。

　　一座有些破舊的小屋前。

　　巧娘推開木門，炊煙做起了早膳。

　　待喂了雞鴨，這才入屋叩門，輕聲開口道：“宋哥哥，起來用膳了。”

　　須臾后，木門推開，走出一個打著呵欠的少年。

　　他瞥了一眼桌上清湯寡水的米粥，又瞥了一眼昨兒的蒸餅，眼底滑過一抹嫌棄。

　　隨便對付幾口后，宋誠翻箱倒柜，摸出一袋五銖錢，揣在兜里朝門外走去。

　　“宋哥哥，今日……”巧娘見他要出門，便低頭絞著帕子。

　　“這幾日我不回來了，那蒸餅你自己留著用吧?！彼握\說罷便匆匆離開。

　　巧娘收拾了一番，坐到梳妝臺前。

　　黃銅鏡中，姑娘右邊臉溫婉美麗，左邊臉上有一片恐怖的傷痕，若不是用一片青絲擋住，這半邊臉白日出去，能嚇哭好幾個孩童。

　　巧娘撫了撫臉上的傷痕，想起宋誠厭惡的嘴臉，忍不住心頭一動。

　　她從床頭底下的柜子拿出一塊鼓鼓囊囊的紅包裹，小心翼翼地背著出了門。

　　因為舍不得拿錢租車子，巧娘走了十里山路去了就近的小鎮(zhèn)。

　　此時天色已黑，巧娘拿出一只硬邦邦的蒸餅，取了涼水匆匆果腹，而后敲響一家小院的門。

　　“誰人在外？”一道略有些空靈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觥?p>　　“小女巧娘，敢問屋內(nèi)……可是妙娘子？”巧娘輕聲問。

　　“是我，你尋我有何事？”

　　“世人皆傳，妙娘子筆下生花，所繪之皮栩栩如生。我想請妙娘子給我畫一張皮?！?p>　　話音落下，里面便沒了聲音。

　　須臾后，木門吱嘎一聲兒往里面推開。

　　一個頭戴白紗，身著紅衣的姑娘慢慢走出來，提著一盞燈站在門口，上下打量一番巧娘，在她臉頰的傷痕停留了一瞬。

　　巧娘下意識捂住那半邊臉。

　　“既然慕名而來，可知我畫皮的規(guī)矩？”妙娘子撥了撥自己新染的豆蔻。

　　“知道的，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p>　　“成吧，進來與我說說，你想要一張什么樣的皮?！?p>　　巧娘跟著妙娘子入內(nèi)，看到她放在桌案上的宣紙，心頭一動。

　　當時之中，有畫皮師。

　　畫皮者，可為人鬼妖魔畫皮，使其獲得人身，并遮掩一身丑陋。

　　但美麗是要付出代價的。

　　根據(jù)你所要皮囊的美艷程度，畫皮師來收取不同的代價。

　　但畫皮師這一職業(yè)已經(jīng)失傳許久，當世中眾人唯一知道的畫皮師，便是那位神出鬼沒的妙娘子了。

　　傳聞妙娘子手握神來之筆，因妙筆生花，故名妙娘子。

　　沒人知道她從哪里來，也沒人知道她從哪里去——

　　他們只知道，妙娘子已經(jīng)活了不知道有多久，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人們總能看到美艷的皮囊。

　　無論人鬼蛇神，皆以求得妙娘子一張筆下皮囊而引以為榮。

　　斂起思緒，巧娘輕聲開口：“我想要一張好看一點的皮囊，只要沒有傷疤就行，還請妙娘子成全?！?p>　　隨后，將一路帶著的紅布包放在桌案上，輕輕打開。

　　里面全都是銀飾，款式看著有些老舊，像是幾年前時興的玩意兒。

　　“這是我僅剩的嫁妝了，妙娘子莫要嫌棄?！鼻赡锏穆曇粼桨l(fā)低了下去。

　　“我不收錢財，我只收壽命。根據(jù)姑娘你的要求，我只收你十年陽壽。若你不舍，便帶著你的寶貝離開吧?！泵钅镒臃畔聼艋\，溫聲開口。

　　十年壽命……

　　他們付出的代價，都是陽壽嗎……

　　巧娘愣了片刻，又輕輕點頭——

　　“我愿意?！?p>　　妙娘子頷首：“過來，我量一量你的身形?！?p>　　待巧娘湊過去，妙娘子拿起桌案上的一只白玉筆，對著面前姑娘上下比劃一番，而后提筆在宣紙上繪畫起來。

　　不多時，一個栩栩如生的姑娘便立于紙上。

　　“過來看看，可入你的眼？若不滿意，我再畫一幅?！泵钅镒映」媚镎辛苏惺?。

　　巧娘湊過來看了一眼，只覺熟悉。

　　“這張臉……瞧著好熟悉?！?p>　　“是在你的容貌基礎(chǔ)上，稍作修改繪制的。沒有救他毀容前，你也是享譽一方的美人吧?！?p>　　巧娘愣愣，似乎很是驚詫妙娘子怎么會知道這些。

　　但又想起她來歷神秘，會些八卦推演之術(shù)也不足為奇，便低下了頭——

　　“便這張吧?！?p>　　妙娘子點點頭，翻轉(zhuǎn)筆桿朝著畫面一點，那畫中美人化作一張皮囊飛出，朝著巧娘撲來。

　　只不過一剎，這皮囊便融在了巧娘身上。

　　隨著背部一點一點粘合，到最后一根線隱沒在青絲之中，姑娘徹底改頭換面。

　　妙娘子拿出一面黃銅鏡，遞了過去：“瞧瞧吧?！?p>　　聞言，巧娘低頭。

　　鏡中姑娘，與數(shù)年前的自己如出一轍，只是皮相更美了一些，眼波之中有嫵媚流轉(zhuǎn)，瞧著更加好看。

　　她不敢再看第二眼，生怕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出門前，妙娘子遞給巧娘一盞燈籠：“提著它回家，那些壞人不敢把你怎么樣。”

　　“多謝妙娘子。”

　　目送巧娘離開，妙娘子緩緩低頭。

　　空蕩蕩的手中驀然出現(xiàn)一卷古籍。

　　掀開古籍，古籍第一頁赫然浮現(xiàn)出了幾行字。

　　陳巧娘，青云縣人。

　　少時為富庶人家女，因不滿家中玉佩，與青梅竹馬宋誠私奔，以天地為證，于槐樹下結(jié)為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