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宮門剛開,一輛馬車便趁著夜色從偏門出來,向城北駛?cè)?。出了北面城郭不到兩里地,下了官道,路面泥濘起來?p> 昨夜下過一場急雨,泥地上積了些水,車轍壓在水洼上,使得整個車廂晃動起來。
蘇青覺得整個人都快散架了,頭也疼得厲害。她強(qiáng)睜開眼,眼前烏漆麻黑的,什么都看不到,只聽得到耳邊一陣低低的抽泣聲。
她想起來了,她走夜路抄小道時,看到一個小姑娘被一群流氓模樣的小伙子欺負(fù),她心中氣憤,仗著自己在武術(shù)學(xué)校學(xué)過拳腳,單槍匹馬地上去“英雄救美”了。這幾個混混也不中用,幾個回合就被打趴在地上。
卻不想有個滿臉痘的是個愣頭,逼急了敢殺人,他想也沒想就從褲兜里掏出把刀,趁著蘇青安慰小姑娘的空檔,一刀就朝著蘇青后腰部位扎去。后面發(fā)生了什么,蘇青就不知道了。
此刻蘇青仔細(xì)感受了下,發(fā)現(xiàn)后腰處也沒有多少疼痛,安心不少,朝著那哭哭啼啼的聲音道:“妹子,你給我叫救護(hù)車了沒?”
那聲音突然喜道:“主子!您終于醒了!”
蘇青突然頭痛欲裂,一個接一個的畫面潮水般地涌來,她不堪忍受,又暈死過去。
夢里她好像在看一個古裝劇,女主是個剛進(jìn)宮不久的貴人,沉默寡言,膽小懦弱,苦等著被翻牌子侍寢,卻不想等來了父親下獄的噩耗。
貴妃娘娘念她年輕知禮,多加寬慰,只說禍不及家人,讓她安心。卻不想這貴人真是衰鬼附體,父親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她那倒霉弟弟又惹上了官非,一家子兩人入獄,真得要傾家蕩產(chǎn)地上下打點。
貴人的娘托人帶了口信,求貴人救濟(jì)救濟(jì),府里真的缺點使喚銀子。這貴人哪里有錢,把自己的月例銀子全貼給了娘家,也是杯水車薪。
貴人有個一同入宮的小姐妹,現(xiàn)如今也處在底層階段,是個小答應(yīng)。兩人可以算得上是相依為命,抱團(tuán)取暖,每天湊一起不干別的,只單純規(guī)劃自己的人生方向——侍奉皇上,懷上皇子,母憑子貴,光耀門楣!
這天貴人向小姐妹哭訴完自己的煩心事后,這位答應(yīng)也立即紅了眼眶,說些“姐妹有難,我不能袖手旁觀”之類的酸話,不到兩天就給貴人出了個餿主意。御膳房負(fù)責(zé)采買的公公,平日里也會幫著宮女帶些秀帕之類的物件出宮販賣。宮里的東西,便是隨隨便便的茶具拿出去,都是稀罕貨,價值不菲。
這可真是窮壯慫人膽,貴人平時唯唯諾諾,這時候急得上頭,腦子越發(fā)不清楚了。腦子糊涂了,膽子便大了,剛開始還只敢拿些不起眼的物件出宮賣,換得些許銀子立馬貼給家里。
一來二去,她宮外的娘以為她在宮里混得如魚得水,要得愈發(fā)勤了。貴人從小到大沒得到娘親多少疼愛,這時候被如此需要著,竟生出點喜悅之情。她又看這么久都沒有東窗事發(fā),便把暖閣案幾上的一個玉雕芙蓉筆筒拿了出去,貴人不大通文墨,早就看這些勞什子不順眼了。
無巧不成書,這玉雕芙蓉被一個海商買走了,海商此刻來京是有要事求見康王爺,聽聞康王爺酷愛書畫,又喜芙蓉,樂顛顛地跑康王府獻(xiàn)禮去了??低鯛斠谎劬颓瞥隽诉@物件乃是他母妃的遺物。
康王爺?shù)哪镉H乃是前朝的麗妃,因其名諱中帶個“芙”字,又生得明麗動人,在家當(dāng)閨閣小姐時就名滿京師,人稱“芙蓉面”。入宮后深得先帝的喜愛,“芙蓉面,楊柳腰,無物比妖嬈。”
當(dāng)年的恩寵不用細(xì)表,康王爺幼時常在麗妃宮中玩樂,自然對這筆筒不陌生,更何況他摔過這玉雕,所幸他當(dāng)時年幼,地上又鋪了層厚地毯,這才沒把這物件摔壞。
康王爺當(dāng)即提著這筆筒氣呼呼地跑進(jìn)了宮,對著皇上一通哭訴,也不說宮里有賊,只哀嚎著對不起父皇母妃,不忠不孝,哭得皇上莫名其妙。待弄清原委后,輪到皇上氣呼呼地跑進(jìn)后宮,對著貴妃一通責(zé)備,說她管教不力,宮中竟出現(xiàn)了偷賣的賊人,是不是要等整個皇宮都被偷光了才發(fā)覺!
貴妃頓時臉通紅,眼角都噙淚了。她立馬跪地認(rèn)錯,并懇請皇上讓她嚴(yán)辦此事,以儆效尤。
皇上見她如此可憐,心也軟了,親自扶她起來,又軟言安慰幾句,這才離開。
皇上走后,貴妃忙喝了口茶壓住心火,這才吩咐下去,務(wù)必要一網(wǎng)打盡。
貴人被帶到貴妃的鳳翔宮時,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待看到被打得凄慘的公公時,這才慌了神,還未等細(xì)細(xì)審問,她早已跪地求饒,直言自己一時鬼迷心竅,犯了糊涂,求貴妃娘娘開恩。
貴妃娘娘氣笑了:“原以為你是個老實本分的,你父親出事,本宮還好言勸慰,怕你傷神,沒想到啊,你老虎頭上拍蒼蠅,真是好大的膽子!本宮以前還真是小瞧你了!”
貴人只低著頭,渾身顫抖,想不到分辯的理由。
貴妃瞧她這樣兒,更是生氣,剛想讓她禁足半年,誰知道太后那邊也派人來了,來得是太后的貼身宮女孫姑姑,孫姑姑說:“太后說了,自我朝開朝至今,后宮里還未出此膽大妄為之人,如不嚴(yán)懲,后人紛紛效仿,還有什么法度可言?”
貴妃連連點頭稱是,又對著貴人說:“既然如此,那你便去飄香院好好思過吧!”
貴人聞言,當(dāng)即暈死過去。貴妃皺了皺眉,命人把她抬了下去,又吩咐道:“明兒宮門一開就送她去,可別耽誤了!”
后面的情節(jié)戛然而止,蘇青看得直搖頭,也不知道是哪個編劇寫得劇本,女一號的蠢笨程度可以媲美她這些年參演的腦殘宮斗劇。正當(dāng)她嘆息之際,一個略尖銳的聲音吵嚷著:“快點兒,咱還要會宮里當(dāng)差呢,可沒功夫在這兒跟你倆耗著?!?p> 剛剛那個女孩子的聲音響起:“劉公公,求您再等等,主子受了驚嚇,還沒醒呢,總不能將她抬出來啊?!?p> “呸!哪里來的主子?我告訴你,進(jìn)了這飄香院,你可得醒神咯!也是咱心腸好,這沒打賞的事兒,咱也沒撂開手,一路趕著車送你們在這兒。你也不打聽打聽,平日里我替各位主子爺駕車,人多闊綽!”
“你!”
蘇青被吵鬧聲驚醒,她睜開眼睛,只見兩個穿著古裝的人正在對峙,一個是豆蔻少女,綠衣服,小臉蛋;另一個是個吊梢眉的中年男人,活脫脫的勢利眼的長相。
“我難道是在片場睡著了?”蘇青疑惑地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變了樣兒!原來的手十指修長,纖細(xì)有力,現(xiàn)在的卻軟綿綿的,白乎乎的,一撅就能斷似的。身上也沒什么力氣,是睡迷糊了嗎?
“哎喲,您可終于開眼了,蘇貴人,求您行行好,趕緊下來,咱還得回去交差呢!”那個中年男人見蘇青醒了,怪聲怪氣道。
蘇貴人?怎么那么耳熟?蘇青朝外望去,只見她乘坐得馬車停在一個院子前,沒有看到導(dǎo)演,攝影,只有眼前的少女一臉關(guān)切地看著自己,蘇青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知道這個女孩的名字,她叫繡兒,是夢中跟在那個傻貴人身邊的宮女。一個可怕的結(jié)論得出來了——
她應(yīng)該是穿越到了這個貴人身上,成了個棄妃!
蘇青由繡兒扶著,踉蹌地下了馬車,腳剛落地,一個侍衛(wèi)模樣的人就適時出現(xiàn)了。他輕浮地朝著這主仆二人打量了下,又滿臉堆笑地朝著勢利眼道:“劉公公,又麻煩您來,可是這二位要在這兒長住了?”
劉公公鼻孔朝上:“可不是嘛,貴妃娘娘吩咐,讓蘇貴人好好在這兒清凈清凈,劉侍衛(wèi),勞您多留神咯!”
劉侍衛(wèi)連連點頭:“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對了,劉公公,我上次求您辦的事,您看?”
“哎,劉侍衛(wèi),您放心,咱都記在心里呢!可咱人微言輕,在宮里也不過是仰仗著別人過日子,這事兒啊,難吶!”
“求公公念在大家都是本家的面子上多費點心,日后事成了,咱肯定不會忘了公公的恩情!”
這倆在這兒打哈哈,倒是苦了蘇青了。這身子弱,又受了驚嚇,風(fēng)一吹都打哆嗦。她不悅地打斷道:“聊完了沒?快點兒開門讓我們進(jìn)去!”
劉侍衛(wèi)從兜里掏出鑰匙,也不生氣,邊開邊說:“還第一次見到這么急著進(jìn)來的人!”
門一開,蘇青便迫不及待走進(jìn)去,邊走邊問:“我住哪兒?”
劉侍衛(wèi)帶著她左拐右拐,來到一處偏院前,用手指了指西廂房:“諾,這間空著,麻煩您.......”
話沒說完,蘇青便徑直走了進(jìn)去。她強(qiáng)撐著精神對著繡兒說:“給我找點兒熱水,謝謝!”便又再次躺在冰冷的床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