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侃侃道來,聽得陳凜眼中精光內(nèi)斂,接口說道:“推托的理由也是現(xiàn)成的,凡是海船路過我槽幫的地界,多少收些保護費是合理合法的?不然槽幫處處幫襯著前線軍需的銀子哪里來?”
黃蓁忍著笑說道:“取之于民自然是為了要用之于民?槽幫每年捐的銀子,糧食,應該有是賬可查?保護幾艘海船適當?shù)氖招┻^往銀錢?是遠遠不夠填補進項的?
就盼著朝廷早日來查賬,不管是戶部還是大理寺?查了之后都會心生愧疚?沒有都讓槽幫分攤的道理?江山社稷到底是姓趙的?”
陳凜聽了嗯了一聲,繼續(xù)分析下去道:“官家一高興,說不定屬下這些年的虧空,就有了著落?還會額外賞我些,這兩個人如雙簧般的,所思所想竟是契合無比,說完相視而笑?!?p> 陳普趁著兩個人話落空隙,連忙說道:“老幫主,已過了午時,黃姑娘怕是已經(jīng)餓了?您二位用過飯后在商議不遲?”
陳凜看了眼日晷才說道:“只顧著說話倒是忘了時辰,姑娘一會嘗嘗,這靈隱寺的素齋可是一絕,說著又讓趕緊擺飯,待用過午飯,又說了些他和父親的打算,說銀子的事不用黃蓁操心?主子自有安排,什么安排沒有細說?”
黃蓁聽紅姑說過,父親和陳凜的過往神秘,便不再細問?
兩人商定了絲綢,布匹,刺繡等由黃蓁負責,其余的不必她管?說海船已在塘兒沽南岸試水,只待揚帆遠航。
黃蓁思慮著此事應是謀算許久,父親和陳凜都是深謀遠慮之人,若非十拿九穩(wěn),怎會輕易訴諸于口?
想到此處黃蓁道:“伯父和父親的意思我明白?這樁生意于我來講,多了個銀資雄厚客商而已。與您和父親而言,您出銀子我付貨,銀貨兩訖各不相欠,可是如此?”
陳凜笑道:“確是如此,姑娘理解無誤?!?p> 黃蓁明了地點頭,也覺得這樣的安排很妙?幾處都沒有瓜葛?于是說道:“您派人過去訂貨即可,要求說與管事聽,超過兩百匹絲綢,管事的都會報到我跟前來。
如此就謝謝伯父惠顧我生意,說著端起茶杯,說合作愉快?!?p> 陳凜亦笑著嗯了句道:“如姑娘所愿,我們合作愉快。
看著時間不早陳凜起身告辭,黃蓁知他不便久留,也不虛留他?!?p> 紅姑拿起早準備好的藥材,遞給陳普道:“這是姑娘托人在燕京帶回來的藥材,都是宣肺止咳的良藥,還有一支百年人參,回去跟大夫商量著用?”
陳凜躬身道:“多謝姑娘想著,屬下已經(jīng)無礙了?!?p> 黃側過身子說道:“伯父不必如此?聽姑姑說您為了父親以身試險,險些出事?該我向您道謝才是?”
又寒暄了幾句,陳凜在陳普的陪同下匆匆離去。
紅姑送了人回來,隔著窗戶見黃蓁握著那條桃之夭夭的鏈子出神,想著姑娘需要時間來消化此事?并未進去打擾,就在圍廊處坐下,聽著屋里的動靜。
黃蓁心緒涌動,長久以來提著的心終于放下了,她還真怕父親不甘心安于一禺?被舊部慫恿著下起了奪嫡的心思。
現(xiàn)下雖然是骨肉分離不得相見?但到底人是平安無虞?如今父親忙著海運,必會牽扯精力。有事情做了就不會想些有的沒的?
過了三年五載朝廷放下了此事,那我們父子母女團圓之期,自是指日可待?打開眼前的木匣,里面是一塊古樸的木牌,篆刻的是千手千眼觀士音菩薩。
玉牌下壓著張佛簽,上面刻著梵文,想來和和平安符差不多?聽姑姑說過,母親信奉觀音大士,父母之愛子,則為計深遠,他們已經(jīng)盡了所能盡的力量再保護自己。
讓自己遠離傷害,余生無憂?母親是不是也如自己現(xiàn)在一樣,難以割舍卻又不得不舍?想著那民風淳樸,四季如春的崖州島,我夢里心心念念的地方。
等這邊的事罷,余生何不就在托付在那里?面對大海,春去春來,何等快哉?
那邊宅院土地到是可以先置辦起來?待到風平浪靜時,父母回歸故土,也有家可歸不是?到時承歡膝下,歲月靜好。
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到時自己改名換姓,誰知道我是誰?至于戶籍和路引,趁著此時川蜀和鄂北兵荒馬亂,流民居無定所時,把戶籍定在那兩處,亦是查無可查?
可此事找誰來辦呢?張之初,姑姑,槽幫?
眼前一亮,此事由槽幫來辦再是穩(wěn)妥不過,不由暗自后悔,要是早些想到多好,今日見了老幫主一起說了多好。
咦,姑姑去了哪里?緩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只有自己?走到窗前看到姑姑坐在圍廊處。
黃蓁笑盈盈地喊道:“姑姑進來,我有事與您商量?!?p> 紅姑看著黃蓁笑語吟吟,神采奕奕似春花綻放,心里想著,怎么一會功夫就跟通了竅似的,這是想通了。
三日的誦經(jīng)祈福一晃而過,紅姑帶著幾人去了一處宅院,落座于錢塘江畔月輪山腳下,周圍傍山臨水,樹木蘢蔥無風自動,極為幽靜的一個一個所在。
粉墻碧瓦環(huán)護著,入門處甬路石子鋪就,貼著院墻出翠竹簇簇,正面三間房舍,兩側有廂房對應,廊前放著藤桌和藤椅。
院中的幾簇芭蕉長勢喜人,幾塊太湖石點綴在周圍,招娣見了驚嘆道:“好美的院子,是姑姑的家嗎?
沒等姑姑吱聲,從西廂里推門走出一個婆子,看到紅姑驚喜地喊聲:“韓姑娘,奴婢接到信說您要回來?就約摸著您快到家了?!?p> 紅姑點頭說道:“這幾位是我的客人,你先把門打開,讓我們進屋去在說話?!?p> 那婆子連稱該死,說自己只顧著高興了,倒把姑娘和客人晾在了外頭?說這回身進了西廂拿了鑰匙,迎了黃蓁一行人進去進去,屋內(nèi)干凈爽朗,前后菱花紋木窗開著。
涼風習習,房間一明兩暗,以菱花紋木質(zhì)拉門隔就,紅姑拉開了東側的拉門道:“姑娘住在這間?!?p> 黃蓁進去見寢室亦是別致簡樸,還附帶著一間耳房,可以洗漱,來娣把行李都安置了進去。
正廳內(nèi)合著地步打就的幾案桌椅,墻上掛著山水圖,花架上擺著幾盆蕙蘭,半開未開時最為動人,一如主人在時,洗漱一番折騰下來,紅姑已經(jīng)切好了茶等著黃蓁。
紅姑告訴黃蓁說道:“這院落是多年前主子為我置辦的?錢婆子是我從姑蘇帶回來的,孤寡人一個,見她勤懇就放在這里守院子?!?p> 這附近的幾處宅院,大多是城里的權貴買來避暑用的,平日里少有人走動倒也安靜,您先歇上兩日。待您歇過后,屬下在帶出去您游覽一番?!?p> 黃蓁拒絕說道:“人多天氣熱,出去就一身汗回來,反正臨安府就在這里,不必急著出去?這回我來想去見見譚岫玉?她這幾年也算是勤謹,總避著不見,怕要涼了人心?
也順便在逛逛榷場,聽說互市上各國人云集,沒準還能撿個漏回來,說著垂頭低笑?!?p> 紅姑思忖的說道:“正要和姑娘說這事呢?主子想讓您把臨安府的生意接過來,然后調(diào)譚岫玉和小七到身邊去伺候?!?p> 黃蓁驚訝地問道:“什么時候的事?姑姑怎么才說?”
紅姑苦笑著說道:“屬下知道有些日子了?不和您說也是有緣由的,您先不必糾結?主子是考慮到岫玉和小七有榷場的經(jīng)驗?眼光自有獨到之處,所以想帶他們到身邊歷練?!?p> 黃蓁沉吟問道:“這也太突然了些,定了什么時候動身?”
紅姑說道:“岫玉說了月底有海船去崖州島,從那里出海,具體時間還得聽您安排?不過以我的推斷,主子是有意為之?”
有意為之是什么意思?
見黃蓁不解紅姑說道:“您想???您目前在朝廷里是掛了號的,在民間也頗有聲望,知道您身份的人越少您越安全。這也是當初黃爺把您藏在烏泥涇不見人的原由?
若不是那張地契漏了痕跡?若不是您機警?就算是哪里漏出了口風出去,皇城司也沒地找您去?”
黃蓁不由地聽住了,順口問道:“那父親是擔心岫玉---?”
紅姑看著黃蓁有些懵懂的樣子,心里想著雖說平時處事謹慎,但畢竟閱歷少,不知人心險惡?
紅姑遂解釋說道:“岫玉早已年過而立,小七如今也二十出頭,這些年來因為身份所限?主子又不得自由?已經(jīng)耽誤了他們的嫁娶?可外人哪里知道知道根底?
瞧著姐弟倆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打他們主意的人自是不在少數(shù)?等他們各自嫁了人,娶了妻,就有了自己的盤算?到時家人就成了他們最重要的人,口風不緊露出一兩句來?
置姑娘您與險地,我們豈不前功盡棄?主子這是在防患于未然?拔出您身邊的不確定因素?”
黃蓁聽了紅姑入情入理的一番話,不由地脊梁發(fā)冷?父親人雖不在自己身邊?卻仍是護的她密不透風?把所有危險都謀算在內(nèi),不讓她受一絲傷害。
黃蓁頭回有這樣的深刻體會?原來自己的歲月靜好,是多少人舍棄了幸福和自由換來的?爹爹和娘親是如此?譚岫玉與小七亦是如此?眼前的姑姑何嘗不是如此?
她的現(xiàn)世安穩(wěn),是以多少人的負重前行為代價?黃蓁潸然淚下道:“欠了別人多少我不知道?但是欠了姑姑的,夭夭這輩子是還不清了?
姑姑,您也找個好人嫁了就是,別在整天為了我擔驚受怕的?沒什么比您自己的幸福更重要?!?p> 紅姑聽了黃蓁的話有些哭笑不得?眼圈有些泛紅輕斥道:“凈胡說?什么叫你欠了我的?怎么不說是我硬賴上了你?再說,沒有主子,我墳頭的草都不知枯了多少茬?
至于嫁人,你出去問問?說著惡恨恨地道,什么人配得上你姑姑我?”
看著黃蓁在泫然欲泣地看著她,紅姑說道:“你可別借機甩掉我?我還指著您養(yǎng)老送終呢,等我百年后,您帶著孩子去祭奠我呢?”
黃蓁抹了眼淚鄭重地說道:“天地為鑒,清風白云為證,黃蓁謹記?!?p> 紅姑眼圈一紅道:“你這孩子,不必替姑姑委屈?姑姑也不覺得自己委屈?因為姑姑見過這世間最好的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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