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鄒媽媽如此？這個婆子亦是如此？不得不佩服老幫主的馭下之道？不理朝廷這許多年來忌憚和明槍暗箭？把槽幫經(jīng)營的如鐵桶一般。
黃蓁在心里暗暗思忖著，能掌控這樣大的幫派，還讓朝廷奈何不得？自然非尋常人可比？一進(jìn)屋子清爽異常，黃蓁放眼打量過去，屋子里大大小小擺放了六七個冰盆子。
屋子里的陳設(shè)簡單干凈，顏色素凈，是個循規(guī)蹈矩的禮佛之處？尋了這么不打眼的居處？還要把這些冰悄悄地移進(jìn)地院子里？應(yīng)是費了不少功夫？
黃蓁心中甚是感念老幫主的周到，坐了下來后，那婆子過來見禮道：“奴婢姓謝，姑娘來這幾日禮佛期間的事宜，奴婢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
明日辰時中，姑娘去地藏王殿跟著師傅誦經(jīng)就好，每日一個時辰，連著三日，說著從袖里拿出一張單子遞給黃蓁，這是近幾日靈隱寺內(nèi)所有的佛寺活動，奴婢怕有遺忘都記了下來，姑娘可依著自己的心意去參與?！?p> 黃蓁接過來出聲道：“有勞媽媽跟著操心，您坐下說話?！?p> 招娣機(jī)靈的搬個鼓凳放在謝婆子身邊，謝婆子道謝后坐才坐了下來，一舉一動甚是規(guī)矩?！?p> 又說了明日禮佛時的細(xì)節(jié)，哪里需要打賞？哪位師傅的素齋好吃？哪位師傅解的簽靈驗？佛前許的長明燈怎樣捐銀子合適？種種不一，細(xì)細(xì)道來。
黃蓁聽得津津有味，看得出來這位媽媽是位虔誠的佛教徒，難怪會派她過來伺候，謝婆子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就安排黃蓁她們洗漱休息。
招娣里外轉(zhuǎn)了一圈出來說道：“姑娘，這兩側(cè)是通的，打開后兩間寢室一明一暗，床上的被褥都是新的。屬下動手摸了下松軟的很，想來是特地為姑娘預(yù)備的？
今晚上屬下跟著姑娘住在一處吧，屬下睡覺警醒？”
黃蓁含笑道：“不用你們陪著，明日要在辰時前趕到大殿，今夜里我們都好好休息?！?p> 招娣急道：“您身邊沒人跟著怎么行呢？在家里也就罷了，在這里我們可是人生地不熟的？還是讓屬下陪著吧！來娣也在旁邊附和。”
不待黃蓁出聲紅姑便說道：“你們姐妹一處去休息，我和姑娘一處，有我在你們也不放心嗎？”
招娣還要說話？
黃蓁說道：“罷了，都聽姑姑的安排，隔著重重的山門，還有比這里更安全的去處嗎？況且，不是還有菩薩在護(hù)佑著？就算是不帶眼睛出門也撞不到這里來？說著也覺得不成樣子才笑了起來?！?p> 打發(fā)了來娣她們出去休息，紅姑滿意的點點頭，交代道：“明日讓來娣跟緊了您，招娣的性子有些跳躍？傳話跑腿的事交給她，禮佛的事情交給姓謝的婆子，姑娘安心即可。”
黃蓁點點頭示意明白，又道：“不知老幫主準(zhǔn)備在哪里見我？總不能到槽幫遞帖子去？也不知見面要說的是什么事？說著頗有些苦惱的樣子。
紅姑看著有些失笑，不管平日里有多老成？說到底還是個孩子，遂說道：“見了面不就知道了？應(yīng)該是好事，才會有心情見面一敘？若是糟心的事情，遞個消息就完了，何必如此費心安排？”
黃蓁贊成地點點頭，腦中閃出來時坐的那艘船，外面破敗的桐漆，里面精致的內(nèi)置，還有現(xiàn)在這間屋子，看似與普通的禪房無異，可是內(nèi)里卻透著不經(jīng)意的奢華？
屋里的冰盆子，繡著蘇繡的椅墊，包括被褥都是上好的松江三梭布，處處透著妥帖，由不得黃蓁不多想些？
黃蓁自嘲地笑道：“不知為何年紀(jì)長起來了？膽子卻愈發(fā)地小了，心里總有個怕字跟著？明日要去佛前問問，難道心虛的不全是做賊的？”
紅姑嗔道：“都是多思多想鬧出來的毛病？您看招娣和雀兒，必不會有這樣的毛??？倒頭就睡，餓了就吃？這才是您這個年紀(jì)該有的樣子？歇著吧！我今日也乏了?！?p> 黃蓁躺下了，還想著平日里雀兒和招娣的樣子，可不就是如此？這就是老人家常說的憨福吧？
對面的房間里，來娣看著招娣招呼也不打一聲，掀開她被子就躺了進(jìn)來，來娣無力地問道：“怎么又來鬧我？自己睡一個床不好么？”
招娣笑嘻嘻地說道：“屋子里放了冰不是十分熱？我和姐姐睡在一起也沒妨礙？有何不可？說著還眨眨眼睛?！?p> 來娣咬著牙問道：“那你可問過我了？”
招娣嬉皮笑臉地道：“那還有問嗎？姐姐和我心有靈犀，自然想的和我一樣？說著拽著被角不撒手。”
來娣沒奈何地道：“再抱床被子來，免得半夜我沒有被子蓋？還要被擠到地上去，招娣笑嘻嘻下地去拿被子，鞋也不穿？”
來娣斥道：“又不穿鞋子，你呀？還當(dāng)自己是孩子嗎？有些事跟在姑娘身邊，也要過過腦子才是？”
看著招娣不解地望著她？想著家里出事后，妹妹跟著自己擔(dān)驚受怕所吃得苦，不由地放緩了聲音，說道：“就從我們隨著姑娘這一路說起？
可見姑姑的朋友非富即貴？亦或是有什么來歷或是因由不愿于人前張揚？又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故？無非是不想惹人注意？姑娘即帶了我們出來？證明姑娘看重我們。
所以船上的事，你要咽到肚子里，就是跟雀兒也不能說？知道嗎？”
招娣有些懵懂不解，但看著來娣罕有慎重的表情，就點頭道：“我都聽姐姐的，姑娘對你我姐妹這樣好？我是不會做讓姑娘和姐姐不高興的事？”
來娣看著招娣乖巧的樣子，幫她順了順頭發(fā)溫聲道：“快睡吧！明日還要陪著姑娘進(jìn)香呢？要是沒了精神會讓人笑話的?！?p> 來娣翻來覆去地好半天，才嘆了口氣，勉強自己入睡。
而此時臨安府槽幫虎嘯堂外，老幫主站在院子里向外看去，吩咐身邊的人道：“再出去看看，幫主怎地還沒有消息傳回來？莫非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擱了？”
陳普隨侍在旁安慰道：“老幫主莫要擔(dān)心，幫主身邊高手環(huán)繞，那些蒙古韃子必討不了好去？”
陳凜嘆了口氣道：“這個孽障又逞血氣之勇？歷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若只需要個沖鋒陷陣的？何必在他身上花這樣大的心思？孽障?！?p> 陳普勸慰說道：“您先別急，幫主身經(jīng)百戰(zhàn)心中自有分寸？不過是有事在心里壓抑得狠了，您總得讓他發(fā)泄出去？待除了這口郁氣，心中一順暢，這道坎也就過去了。”
“都是些不省心的？陳凜恨恨的罵道？盯著這條線查下去，我還就不信這個邪了？飛天遁地了不成？”
陳普勸道：“還是進(jìn)去等吧！您這樣心神不寧的？下人見了不知道傳成什么樣呢？”
陳凜檸身進(jìn)了屋子，下人沏了茶水端進(jìn)來，陳普打發(fā)了人下去，拿了棋盤過來道：“我陪您下盤棋打發(fā)時間吧？”
一盤棋沒下完，院子里就有了動靜，幫主回來了，老幫主正等著您呢？話音未落，就見陳世元走了進(jìn)來。
陳凜急聲問道：“可順利么？捉到人了沒有？”
陳世元見過禮后，才道：“爹爹安心，孩兒沒有親自動手？人已經(jīng)送到皇城司那里，兒子是問過了口供才回來的？”
陳凜問道：“是如何供述的？真是蒙古間者？”
陳世元說道：“說來話長，確實是蒙古間者，奉蒙古大漢窩闊臺命，蒙古軍南下時，隨軍網(wǎng)羅我大宋的人才，如儒士大夫有多少招攬多少？
據(jù)探子招認(rèn)，被他們往羅好些儒道，釋，醫(yī)，卜類等人才去，而且這次隨軍的主官是楊惟中和姚樞，據(jù)說那姚樞乃是蒙古人從俘虜中訪得的？窩闊臺見過姚樞后如獲至寶，姚樞如今頗受蒙古人重用。
而且窩闊臺還命人將蒙軍歷年來，在中原所收羅的書籍通通交到姚樞手上，姚樞從中挑選了八千余卷書籍，聯(lián)合楊惟中在燕京建立了書院，名曰太極書院。
自去年開始，已相繼網(wǎng)羅了許多江南名士。
老幫主重重拍了桌子，茶盞被震得掉在地上，呀呀切齒的問道：“都什么人被網(wǎng)羅了去？是被金銀所收買？還是骨頭輕賤自己貼了過去？”
陳世元嘆了口氣，起身彎腰見落在地上的茶盞碎片撿起來，放在一側(cè)的茶盤里，看著父親的神色，如實說道：“我們江南名士耶律楚材，王楫，李藻，郭寶玉，李國昌，元好問，郝經(jīng)，等人如今都投靠了蒙古。”
聽懂了兒子的言外之意？老幫主咬著牙罵了句，豎子，安敢？
陳世元沉重地嘆了口氣，索性說個痛快道：“他們有什么不敢的？光是有所建樹的學(xué)者就多達(dá)一百余人？別的行業(yè)精英也是如此？
窩闊臺現(xiàn)在正派人在江北游說當(dāng)?shù)厥雷澹瑢W(xué)者，還許諾說，凡據(jù)才能者皆可獻(xiàn)策？愿與各位賢者者共治天下，此言一出，投奔者眾，蒙古人狼子野心已經(jīng)是昭然欲揭?！?p> 陳凜聽后面色紫漲，呼吸喘重聲音發(fā)澀道：“欺人太甚？竟到臨安府來尋人？欺師滅祖，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莫不是我大宋氣數(shù)已盡？說著一口氣上不來，咳嗦不止?！?p> 陳世元倒了杯水遞過去，心疼地說道：“爹爹，您先喝口水壓壓，這不是您著急就能解決的事情？兒子回來時，皇城司已遞了消息進(jìn)宮，想來官家此時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
聽朝廷的處置吧？我們已經(jīng)做了該做的。”
陳普也勸說道：“老幫主，您就聽幫主的吧？再說明日還有遠(yuǎn)客要來？因精神不濟(jì)而慢待了客人，豈不失禮？”
陳凜黯然起身說道：“你們說的對，我急著了管什么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鬧吧？鬧吧，總有鬧不動的那日？說著對陳世元道，回去休息吧。明日早些過來，我有話說，便轉(zhuǎn)身去了內(nèi)室。”
陳世元待要上前，陳普攔住了他說道：“您回去休息吧，屬下陪著說會話，再開解一番，氣順了就好了?！?p> 陳世元出去時，才想著忘了問一句：“明日的客人是誰？”
?。ù苏峦杲Y(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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