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兒指著緋紅色,繡著海棠紋的褙子道:“姑娘今日穿的鮮亮些,連著幾年都沒見了顏色,如今出了孝也該打扮起來了?接著又嘆了口氣?說您可惜還沒有及笄?”
黃蓁不解地問道:“及笄又如何?”
雀兒露出神往的模樣說道:“挽了頭發(fā)再插上步搖,不知道多美呢?”
黃蓁回身捏了捏她的臉說道:“不知道多美呢?不知道多美你還胡說?成日盼著我挽發(fā)髻插步搖給你看?你不是及笄了?怎么不插上步搖給我看?”
雀兒不依地護(hù)著臉,嬌嗔道:“姑娘,奴婢才往臉上撲了粉?您捏一下不要緊,白耽誤了奴婢多少功夫在里面?哼,是奴婢不想插步搖嗎?說著摸了腦袋。
還不是奴婢的頭發(fā)不爭氣?挽不住嘛?奴婢有什么法子?”
雀兒對挽發(fā)似乎有著異乎尋常執(zhí)念?見她有些沮喪?招娣她們七嘴八舌地幫著出主意?
綠肥說道:“我這倒是有生發(fā)的方子?姐姐可以拿去試試?不過急不得,需要三五年的時間慢慢養(yǎng)著?!?p> “啊,要那么長時間???雀兒怏怏的問?有快些的法子沒?”
招娣脆生生的說道:“想立竿見影也不是沒法子?就不知道姐姐肯不肯了?”
雀兒好奇的問道:“什么法子?我為什么不肯?你快說來聽聽?”
招娣見雀兒目光殷切地看著她,挺了挺胸脯說道:“姐姐既然嫌自己頭發(fā)少?何不去發(fā)髻鋪子買些織發(fā)回來?摻在頭發(fā)里不是更好?”
“你以為我沒有試過嗎?雀兒頹喪地說道。阿婆說看了像上了年紀(jì)的婦人?嚇得我險些砸了靶鏡?!?p> 招娣瞪大了眼睛問:“什么時候去的?怎不見你說起?”
雀兒啊一聲,拍自己著臉質(zhì)問道:“還要提起?我不要面子的嗎?見她說的有趣,眾人捧腹大笑,屋子里又一時間熱鬧起來?!?p> 紅瘦指了指屋外,黃蓁不知何事?就移步走了出來?看是湯駟等在那里,指了指葡萄架下石桌對道:“坐在這里涼快些,又讓紅瘦端來了茶來,才問什么事?”
湯駟說道:“揚州的呂掌柜來了,隨船給您帶了二十筐的水蜜桃來,那日送祭禮的幾家,您不是惦記著回些禮嗎?揚州的水蜜桃可是貢品?有銀子也沒處尋去?
屬下覺得又體面,又難得。”
黃蓁眼睛一亮問道:“二十框水密桃?難為他有心?關(guān)鍵是在現(xiàn)在能用上?你替我跟呂掌柜道聲謝,謝他惦記著,每次來都讓他破費?
今兒你去桃花源宴請他,陪他喝個盡興?!?p> 湯駟笑道:“他還托我向姑娘道謝呢?說上回若不是有姑娘出手相助?如今還不知該如何呢?”
黃蓁不在意地?fù)]手說道:“做生意誰還沒個失手的時候?于我們不過是伸把手的事?與他卻是活命翻身的本錢?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說不定哪日我也求到他跟前去呢?讓他不必總是記掛著?”
湯駟說的這位呂掌柜,在揚州生意做的很有規(guī)模?每次發(fā)貨都一千匹棉布起運,是我們江南地區(qū)最大的大的主顧?
呂掌柜看著別人海運賺錢?他也心里活了跟著也參了股,拼上全部的身家不說?還借貸了好些銀子入股。
誰知去歲年初時沉了幾船貨?據(jù)說放債的都堵上了門,正好遇到湯駟巡視各地的店鋪,就商量著從黃蓁這里賒兩船貨回去抵債?跟著湯駟從揚州來見黃蓁時,滿嘴的火泡。
黃蓁聽了二話不說就讓他雇船裝貨?欠的貨款直到今年上半年才把還清?每次來都不空手?想著庫房里放著的那棵珊瑚,幾匹刻絲,藩國那邊時新的擺件,黃蓁就嘆了口氣。
“請姑娘您拿個章程,湯駟問每家送多少合適?屬下趁著新鮮就送過去,讓大家也嘗個時鮮?”
黃蓁思索著道:“湯家,賈家,張大人府上,各送兩筐,孔鎮(zhèn)長那里和聶姐姐一樣,各送一框去?家里留下兩筐,其余的你來安排?
若是不夠體面?就搭上些別的送,那日來送祭禮的都是平日里和我們交好的人,不可怠慢?對了?鋪子里的伙計,和莊子上的管事也分些嘗嘗?”
湯駟點頭稱是,又問道:“杜少爺那里姑娘是不是漏下了?”
黃蓁一頓腦中閃過杜滸那張臉,想著他那句?你依舊可以對我不假辭色的話?心中微微發(fā)澀,說道:“虧得你提醒?差點失禮于人前了?他那里你也送去一筐?!?p> 杜滸卻覺得,直送一筐水蜜桃過去有些減慢?
黃蓁聽了嫌太過瑣碎?就找來阿婆幫忙,讓阿婆斟酌著就行,遂起身進(jìn)去了,湯駟有些詫異黃蓁的不在意?但也沒多說什么?遂與阿婆兩人商量起來。
阿婆建議幾家通家之好由她來代勞?湯駟也正好求之不得?阿婆又都是熟門熟路的。
晚上阿婆回來,與黃蓁說道:“張大人府上送了您一支如意簪,兩盒胭脂,張夫人說謝姑娘想著,還打賞了老奴二兩銀子就端了茶。
湯太太說快過端午節(jié)了,送幾只五毒簪子給姑娘,讓您別嫌棄?沒事時去家里坐坐,別盡在家里悶著。
孔太太見了老奴去,殷勤的不得了?聽阿婆說著送回禮細(xì)節(jié),黃蓁拿起蜘蛛,蝎子模樣簪子打量著,問道:聶姐姐胃口如何?還是不能吃東西嗎?”
“老奴還想著最后和您說聶東家呢?本來還愁著懷相不好?誰知一過了三個月,能吃能睡胃口大開,人都胖了一圈,老奴去時,正在吃三鮮餡包子?!?p> 黃蓁聞言一笑道:“看來是個可人疼的孩子?但愿這回是個兒子?聶家后續(xù)有人就沒人惦記了?省的族里人沒事找事?”
聶紅線頭胎生了女兒叫采姐兒,小丫頭鬼精鬼靈的,很討黃蓁喜歡,每次帶些新奇玩意去看她,都抱著黃蓁不肯撒手?姨姨,姨姨,叫個不停嘴?
聽出了黃蓁話里的擔(dān)憂?阿婆寬慰說道:“先開花后結(jié)果,又不是不能生?慢慢生兒子總會有的?何必管那些不相干的人絮叨?”
黃蓁哎了聲說道:“人在局中,不得已而為之?”
“是?。“⑵鸥胶驼f人活于世,哪能事事順?biāo)炷兀坷吓袢杖視r,湯太太在整理賬冊,臉上有了笑模樣?出來時見湯姑娘的奶娘捧著冊子候在門口。
約摸著湯家最近是要有喜事?老奴怕會錯了意,沒敢多嘴打聽?”
黃蓁點點頭道:“湯姐姐的婚事一波三折,弄得湯家嬸嬸沒了應(yīng)酬的心思?當(dāng)真有了好消息自有我們的酒喝?人家不說,我們追上去問太冒失了?幸虧您想事周全沒問?”
阿婆回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兒女都是債?”
湯清韻之前定的親事,是由她舅母保的媒?原是舅母的表親,男方是個讀書人,據(jù)說十五歲上就中了秀才,本是姑蘇有名的才子,且家境殷實。
原定于端平元年(1234年)的十月份成親,不料在成親的頭一個月母親過世,百善孝為先,自然是先守過孝過后,再重議婚期?
親家委托舅母前來商量湯家?想要過了孝期過后在議婚事?
這些本在情理之中,又有母舅在中間擔(dān)保,湯家雖覺得不暢快?但是事趕事的碰到一起了,也沒辦法不是?
當(dāng)時湯太太還有些猶豫?言說過了三年閨女都十八歲了?若是有個什么變化?吃虧的可是女子??伤锛疑┳优闹馗WC,說什么男方家里世代書香門第,最講就是禮義廉恥。
外甥女為了婆婆的孝期,耽誤了三年,即使日后過門婆家也會高看一眼,相公亦會尊重妻子,云云。
湯北臣本是忠義之人,骨子里最重視這些,又有舅家在中間說合,多留閨女幾年也好?年紀(jì)大些出門,也知些人情世故?就這么定了下來。
誰知今年來男方送年節(jié)禮時?送禮的婆子言語不慎?被湯家的丫鬟聽出了端倪?聽那婆子喝多了說家里那位,可沒有這位端莊的話來?
丫頭覺得不對勁?就說到湯太太跟前去,由此湯北臣起了疑心?派了身邊的人去姑蘇走了一趟,不用細(xì)查什么都清楚了?
什么書香門第,禮義廉恥?原來是男方親家老爺續(xù)弦了個寡婦?寡婦又接娘家侄女來小住,不知怎么就和那男子攪到了一塊?
據(jù)湯北臣派去的人回來講,那個所謂的娘家侄女?早已身懷有孕且已四有余?男方家里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
那個寡婦還不依不饒?稱此事若是不給她侄女個交代,就告到官府去?男方乃是秀才,又有母孝在身?被告出來他逼奸親眷,要是鬧出去日后還如何科考?如何做人?
男方聽了自是害怕,若是孝期鬧出丑聞來?按律法自當(dāng)是剝奪功名,先打上八十大棍,有命活下來后,還要判服刑一年。
男方不得已想出個歪主意來?先把孩子生下來養(yǎng)在外邊,等湯清韻過門后,再以平妻之禮,娶那寡婦的娘家侄女過門。
湯北臣得知后氣的五內(nèi)俱燓,連夜帶人趕到姑蘇,退了這門親事,而男方因此被剝奪了功名,經(jīng)此一事聲名狼藉,在姑蘇淪為笑柄,凡有人家教喻兒郎以他為戒?
等湯太太知道此事時,湯北臣早已退了親事,塵埃落定,湯太太錯愕地看著手中的婚書?再看看湯北臣那張云淡風(fēng)輕的臉,都顧不上生氣了。
湯太太質(zhì)問道:“涉及到閨女的終身大事,您都不和妾身商議下就擅自行事?閨女轉(zhuǎn)過年都十八歲了?事情固然可恨?但也不是沒有解決之道,您不該有此意氣之爭?”
湯北臣怒斥道:“迂腐之極?你的解決之道無非就是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然后讓我閨女在流言蜚語中咽下委屈,笑盈盈在人前為那畜生操持家務(wù),生兒育女。
轉(zhuǎn)過臉來還要在寡婦面前立規(guī)矩,然后背轉(zhuǎn)身來暗自神傷不成?說著力錘了下胸口,恨聲說每想起此事?跟被人捅了一刀子似的疼?如此沒有人輪的衣冠禽獸,怎配我兒?
不是念及舅兄情分?我豈容那畜生活著?”
湯太太知道這是連哥哥都被遷怒了?在想著嫻靜地坐在紗窗前繡著嫁妝的閨女,不由得有些郁氣上涌。
湯太太垂淚道:“是妾身想差了?息事寧人來不是解決之道?您當(dāng)斷其斷,全了咱家的顏面和閨女的自尊。接下來韻兒的親事,我們也要張羅起來?
爺在外面的人面廣,也多打聽打聽?錯的不是我們閨女?何懼流言蜚語?哥哥那里也要去信勸慰一下,讓他不要內(nèi)疚?既然是相看,看的自是花團(tuán)錦繡,內(nèi)里的糟污如何得見?做舅舅哪有不希望外甥女好的?”
?。ù苏峦杲Y(jié))
一日六更過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