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細雨滴滴答答的,擾得人心煩?梅雨季節(jié)的江南,雨也下的纏綿悱惻,無端地讓人膩歪?
黃蓁練過字后就坐在那里發(fā)呆,也不知過了多久?聽見廊下的燕子發(fā)出清脆的鳴叫聲,才緩過神來,活動著僵硬的脖頸,推開窗戶原來雨已經(jīng)停了。
雀兒端著水進來打量著黃蓁,問道:“姑娘是昨夜睡得又不安穩(wěn)?眼下都青著呢!奴婢看著時間還早,要不您再躺會去?”
黃蓁神色倦怠揉著頭,嘆氣說道:“哪里還躺得下去?去廚房拿兩個雞蛋進來,今日要去槽幫呢?”
看著雀兒小跑著出去,黃蓁遂起身起身把衣服換了,月華色的齊腰褙子,青色絲線繡著鏤空的竹節(jié)紋,青色的挑線裙角散落著綠色的竹葉,褐色的繡鞋上釘著塊麻布。
黃蓁換好了衣服,見雀兒拿了雞蛋進來,便隔著帕子拿在手里在眼下來回滾動,把今日見湯北臣想要說的話,又在心里來回過了一遍,才叫雀兒過來梳頭。
待雇好的車來接人時,黃蓁在雀兒的服侍下戴好帷帽,與阿婆和雀兒拿上禮物便出了門,路上并沒有做什么耽擱?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槽幫。
湯駟見了黃蓁的車遠遠地迎了過來,殷勤的阿婆打著招呼:”說約莫黃姑娘該到了,湯爺一早就來了,現(xiàn)里面正候著姑娘呢,說著又伸手過來幫著提東西?!?p> 阿婆遞個銀角子過去,說給小哥買果子吃。
湯駟忙不迭推辭著不要?阿婆說道:“是姑娘的心意可不許推拒?”
黃蓁走在前面聽了,回首笑著對湯駟點頭示意他收下,湯駟見實在推辭不過?便道謝地受了阿婆的好意。
槽幫的廳堂大開大合頗有氣勢,黃蓁進去時湯北臣正在泡茶,見黃蓁進來便笑著往里讓:“丫頭來了,先坐下歇歇,嘗嘗湯某泡的茶?!?p> 黃蓁俯身行禮說道:“侄女之幸,倒是讓叔父受累了?!?p> 看到湯駟手里提的的東西,便嗔道:“小小年紀,哪來的這許多禮節(jié)?憑白的破費什么?下不為例?!?p> 黃蓁看湯北臣態(tài)度親和,像是對待自家子侄一般對自己,繃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溫順地笑道:“侄女初次登門拜訪,一點心意,您可不能讓侄女失了禮數(shù)?惹人笑話?!?p> 湯北臣笑著說了句:“好,這回便依了你的心意,我們槽幫和黃爺可是過命的交情,你即叫我一聲叔父,那就不能再如此生分?”
黃蓁點頭應(yīng)下,見茶爐上的水已經(jīng)滾沸,遂說道:“那這杯茶由侄女來執(zhí)壺可好?湯叔父也嘗嘗侄女的手藝。”
湯北臣爽朗地笑著說:“你這丫頭憑是乖巧,好,你來,與湯北臣了閑談了句,黃蓁覷了個時機起身福禮,說侄女這次來是有事相求?湯叔父可否看在先父的情分上,助侄女一臂之力?!?p> 湯北臣見黃蓁鄭重其事地相求,倒不顯得有多意外?遂說道:“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丫頭都無需害怕,坐下與我細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黃蓁也不拐彎抹角的做鋪墊?開門見山的說道:“家父在世時為侄女留下了一處莊子和鋪面,湯叔父定是早就知曉的?可自從家父去后,侄女發(fā)覺陳掌柜起了不良的心思?
幾日來指使妻兒對我百般試探,其心思齷齪至極,想來那日湯叔父也是有所察覺?接著把自己的懷疑說了,又說自己證據(jù)不足?
可又不能就此放任壞人得逞?說如今自己力有不逮,怕打虎不成反被虎傷。”
一番描述下來有禮有節(jié),湯北臣聽了暗自點頭,不由地又細細打量了黃蓁一番,閨閣中的女子能有如此見識和謀略?可見也是個胸有丘壑的人物?
可惜是個女兒身?不然也不至于被人如此覬覦?
想到黃蓁禮節(jié)周全做事有度,還有少幫主的請托,索性好人做到底在拉她一把,便道:“你說的這些我已知道,那日覺得不對?我回來便安排了人去查訪?你安心回去等消息就好,除了這些你還有什么事要我?guī)湍愕???p> 黃蓁聽說湯北臣已經(jīng)插手了,心頭震動,沒想到湯北臣是這樣的急公好義?看出了端倪就安排人下去查了。
黃蓁壓下翻涌的情緒,感激地說道:“湯叔父也知道侄女家中的情形,身邊仆婦照顧侄女的飲食起居是無礙的?侄女求的也不過是平安度日?可奈何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
就怕萬一有事家中婦孺不頂用?想著尋些有拳腳功夫的女子在身邊,仗些膽色,湯叔父在外邊認識的人多,您介紹來的侄女用著也安心?!?p> 一番安排又是入情入理,湯北臣聽了連連點頭,道是:“這倒是巧了,我槽幫的宋兄弟,有個連襟是滄州人,家里幾輩子都是開武館的以押鏢為生,館主的妻子前幾年去逝,扔下兩個女兒,那館主出了孝期后娶一房,喜得麟兒。
本來喜事連連,誰知天有不測風(fēng)云?接了趟鏢護送餉銀去燕京,不想路上的鏢被劫了,人也重傷不治?官府判那館主護鏢不利?要罰沒家產(chǎn)充公。
那繼室為了求人平事動了壞心思?要把這倆姐妹送予人做妾,姐妹倆得了消息,連夜逃了出來投奔姨娘,就是我宋兄弟的娘子。
可不幸的是?我宋兄弟這次去蔡州執(zhí)行幫務(wù)時,傷在了腿上,怕是以后養(yǎng)好了也使不上力?幫里倒是能補貼一二,可長久下來也不是法子?
宋兄弟家里上有老母,下有稚兒,再加上來投奔的兩個女孩子,一家子雪上加霜,前些日子那倆孩子的姨娘求到我這里來,讓我?guī)兔o兩個孩子謀個出路?
說著苦笑一聲,我這里都是些糙漢子,如何能安排女子進來?正為難著呢?你今個就說來了?!?p> 黃蓁聽了心里一喜,拍手道:“可是打瞌睡的遇到了枕頭?巧了,就是不知功夫如何?年紀多大?也不知是否愿意跟著我?””
瞧著黃蓁喜不自勝的模樣,湯北臣也是高興,這一手托兩家的事情,難得的就是合適二字,隧道:“丫頭先不要急?我回頭就讓人細問去,你安心等我的消息就好。
嗯?還有陳家的事有了消息我會打發(fā)人告知你,趁著這幾天,你也要想好,如果辭退了陳掌柜,接下來生意由誰來接手?后續(xù)的問題要想在頭里?!?p> 黃蓁也頗為頭疼的說道:“不瞞湯叔父,侄女對經(jīng)營的事情一概不知?家父生前并不與我說這些?湯叔父若有合適的人,也可以推薦給我。
只是這樣一來,又讓您跟著操心受累,侄女心里怪不落忍的?”
見黃蓁如此坦蕩的信任自己?湯北臣心里覺得非常受用,道是:”都是急不來的事?我會托人出去打聽后再給你回話,但合適的不好遇到?先把人的事給你解決了,其余的慢慢來?!?p> 黃蓁小大人似的說道:“攘外必先安內(nèi),內(nèi)里若不能捋順好?外面看著多好都白費功夫,侄女心里頭明白的,不會在這上面犯了急躁?”
湯北臣哈哈一笑調(diào)侃道:“了不得了!連趙相的話都知道。“
“侄女若是連半部論語治天下趙相都不知道?也不敢說自己是宋人了?!?p> 湯北辰聽了黃蓁一席話,面色略顯得郁結(jié),沉下聲來說道:“連閨中女兒都心裝家國,可笑那些居于廟堂之上的士大夫們,卻碌碌無為,整日追求醉生夢死,讓大好河山淪于敵手,足令我輩羞愧?!?p> 黃蓁無力地勸慰道:“朝廷上還是有一些忠義之士的。”
湯北辰回過神來,看著黃蓁說道:“你爹爹把你教得很好,又看了一眼外面等著來回事的人,便打發(fā)黃蓁先回去等消息?!?p> 黃蓁出來坐上車,見車里放了幾樣八寶齋的糕點,還有一筐新上市的櫻桃,便看向阿婆。
阿婆嫌隙的小聲告訴黃蓁道:“說是湯爺早起便吩咐人預(yù)備了,說給姑娘當(dāng)零嘴吃,這是拿姑娘當(dāng)晚輩待呢?”
黃蓁聽了點頭說道:“雖是父輩余蔭但也需用心經(jīng)營?日后逢年過節(jié)時,阿婆記得與湯家要按通家之好走動,莫要怠慢了?“
“老奴記下了?!?p> 黃蓁知道接下來還有場硬仗,需要她自己去沖鋒陷陣,首先要保持頭腦要清醒,雖說有槽幫這個外援會事半功倍?可也要自己立得???不然也會平添阻礙。
按下急不可耐的心思,告訴自己不能急?
雀兒的關(guān)注力始終在兩個會功夫的女子身上,且寄予了很多的期待及各種想象?
黃蓁便把雀兒支去了廚房,讓她跟阿婆絮叨去,把要辦的事情又在腦中理了一遍,只有平衡各方面的關(guān)系,才能從中找到更好的解決之道?
晚上在院子里納涼時,阿婆聽到叩門聲,黃蓁還納悶是誰呢?卻見阿婆掩上門后臉上掩不住的雀躍?黃蓁心里一動希羿地看著阿婆?
阿婆說道:“是李中托他兄弟送來的,說著遞過來一個巴掌大木盒來,封口處用蠟封著,沒想到這樣快就有了消息?”
黃蓁用簪子挑打蠟封,暗忖李中是個仔細的人,不出所料里面正是自己所需的發(fā)奉?
還有近日從臨安府發(fā)回來的那船杭綢的數(shù)目,里面有詳細記錄,還有陳長福在數(shù)目核對后的簽字落印。
包括這來日流水也記得很詳細,還有從別處調(diào)過來賺差價的絲綢數(shù)目,每個行業(yè)都有自己的操作規(guī)則,因每家經(jīng)營的布匹品種不同?
常來常往客商會臨時委派相熟的掌柜,幫著定一些別家的品種和花色,鋪子里的掌柜便會從同行那里調(diào)火過來,也能賺取中間利潤。
李中生怕黃蓁看不懂,還將這里的門道寫下來,以便于黃蓁理解?可他那里知道?黃蓁前世就接觸過這些?
黃蓁感嘆人的貪婪是沒有止境的?尤其是在長期壓制之下的突然解封?以前陳長福是有賊心沒賊膽?現(xiàn)如今爹爹驟然出事?黃蓁在他眼里成了老虎嘴邊的兔子?沒有一實的反抗能力?饕餮本性,沒有了壓制會變本加厲,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事情。
1縱觀宋史,民間的抗金情緒一直高漲,反之,那些治理國家的大臣,皇帝,卻懼金國如虎狼。
如秦檜,史彌遠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