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刺客、侍衛(wèi)、士兵
第七章:永恒之人
光君閉上眼睛想了想,“我不是您的第一個徒弟,或者說,您收過徒弟或學生,但由于某種原因,TA目前并不在這里?!?p> 木曦聞言有些許的詫異。
【這個問題,是真的無關緊要,對于光君而言?!?p> “是的?!蹦娟攸c了點頭,“第一次機會。”
光君漫不經(jīng)心地點頭,目光在不經(jīng)意間捕捉著木曦的一絲一毫。
【有意思?!?p> 木曦不由感嘆。
【這孩子在觀察我。他一定是通過某些他觀察得到的東西推斷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現(xiàn)在反過來提問求證,并以此來觀察自己回答問題時的神情特征?!?p> “嗯……的確,你之前是有一位師兄。不過他只是向我學習一些東西,在他覺得差不多了之后便選擇了離開。”木曦配合著光君,多說了一句話以供光君參考。
【他在說謊,不,真假參半。】
光君機敏地捕捉到木曦在兩次肯定回答時候的不同——第一次是直截了當?shù)鼗卮稹笆堑摹?,而第二次卻是“嗯……”的語氣詞加停頓之后才做出明確回答。
【用全然不必的語氣詞開頭,說明他在思考,在權衡,為自己爭取到一點思考時間?!?p> 光君心中有了一定的參照。
【如果不錯的話,這孩子的下一個問題將與他產(chǎn)生關聯(lián),但不會直切要領?!?p> 木曦嘗試預測光君的“下一步棋”。
“這里的科技以及您的權限……”光君停了停,似乎在等待木曦跟上自己,“您說您在‘夜火’組織中擔任‘守門人’一職,并且作為組織的‘執(zhí)法者’……那么,如果可以,您能否告訴我您在這個組織之內(nèi),究竟處于怎樣的一個具體位置?換言之,您的工作內(nèi)容是什么?”
光君嘴角上揚,直視木曦,雙臂抱在胸前,呈現(xiàn)標準的“防御姿勢”,卻通過身體前傾來達到一定的“侵略性”,借此來獲得一定的“主動權”。
【有意思的問題。從簡單的是或否的問答變成了簡述問題,并且并沒有急切地問有關自己的問題,而是將矛頭拋向對方,引導對方來刨析自己,借此來獲得一定的主導權?!?p> 【可以?!?p> 木曦不由得感慨。
【不過,真正的主導權永遠在我這里。】
“第二次機會。”木曦慢悠悠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第三個問題,我選擇保留,必要之時再問您。”光君深吸一口氣,似乎早有所料。
杯中的咖啡一顫,木曦抬起頭,看著光君人畜無害的笑容,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謝謝師父?!惫饩σ饕鞯氐乐x。
“危險的陽光與甜?!蹦娟孛摽诙?。
“嗯?”光君有些懵。
“沒什么,咖啡不能加太多的奶和糖,也不要在太陽下曬太久……”木曦的話語令光君摸不著頭腦。
……
“對了,吃點東西吧?!标蓵蠌闹窕@里取出一只銀灰色水桶大小的罐子,與一只三個啤酒瓶大小的食品袋,將二者與一枚“銀幣”一起遞給九,“那枚‘銀幣’是鑰匙……”
晟曄話音未落,九接過后熟練地用鑰匙在食品袋正中輕輕一扣,袋子頂部裂開一道開口,取出了袋中的幾只有些干癟的水果,幾管營養(yǎng)劑和一塊巴掌大小的壓縮糧。九將鑰匙摳出,食品袋上裂開的開口隨即消失。
九又將鑰匙扣進銀罐罐蓋頂上的卡口中,指示燈由紅轉綠,罐蓋隨即打開。小心翼翼地掰下壓縮糧的一角,放入罐中,倒入些許飲用水,罐蓋隨即關閉,指示燈轉紅。
“這么熟練?!标蓵蠈V得的藥汁遞給九。
如果光君聞得到,一定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和木曦的藥劑幾乎有著相同的氣息。
九一飲而盡,將碗還給了晟曄。
“難喝嗎?”晟曄笑了笑。
“良藥苦口?!本劈c了點頭。
晟曄拿過一只蘋果,取出小刀準備削皮,卻被九制止。
“不用削皮了?!闭f著,九從晟曄手中拿過蘋果,空手將其一掰兩半,遞給晟曄一半。
嘴角揚了揚,晟曄接過蘋果,在手里轉了轉似乎在找尋一個適合咬下去的地方。
看著晟曄咬了口蘋果,九笑了笑,也吃了起來。
【很甜……】
“很好奇,你還記得多少,關于尋覓的過程?!笨兄O果,晟曄的聲音有些模糊。
九有些出神地歪著腦袋,眼神上揚。幾息之后搖了搖頭。
“嗯??墒羌∪庥洃浭呛芷婷畹臇|西?!标蓵涎氏驴谥械墓?,“哪怕你已全然忘卻某事某物,可當它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你的身體仍會‘下意識’地做出反應?!?p> “您想說什么?”九停止咀嚼。
“我想說,記憶,很難真的被徹底遺忘,只是我們暫時地想不起來。”晟曄啃著果核,“這里是外城,你記得內(nèi)城是什么嗎?”
“咳……內(nèi)城……”九一不小心咬斷了果核。
晟曄遞給九小半碗飲用水。
喝完水,九與晟曄對視。
“說說看,就說你還記得的。”晟曄在引導著九回憶,試圖喚醒九的記憶。
九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科技主城是猶如‘繭’一樣的存在,是人類在大陸范圍內(nèi)建造的三座‘主城’。每座‘主城’附屬十三座‘衛(wèi)星城’。無論是‘主城’亦或是‘衛(wèi)星城’,都是集聚了人類大部分的精英與科技成果。‘主城’與‘科技城’被統(tǒng)稱為‘內(nèi)城’,除此之外的地區(qū)被稱為‘外城’?!?p> “還有嗎?”晟曄看著九心不在焉地玩弄著一管營養(yǎng)劑。
“只記得這些?!本胚o了營養(yǎng)劑,睜開眼睛。
晟曄清楚地知道九在刻意回避著什么。他知道,若想讓九明白一些他須知的事,就必須將話說全。
“你在逃避什么?”晟曄盯著九。
“……”攥著營養(yǎng)劑的手掌開始泛白。
“有些事,你避無可避?!标蓵纤闪丝跉?,知道九這孩子是標準的吃軟不吃硬,“你弟弟和木曦就在內(nèi)城?!?p> 九手一抖,手中的營養(yǎng)劑掉在地面上,煜白色地面泛起漣漪。隨即,九深呼一口氣,明白自己已經(jīng)暴露。
“你還記得什么?”晟曄向前移了移,想抱抱九,卻打住了念頭。
“……我剛剛說,‘內(nèi)城’是一只‘繭’,可是這‘繭’是無法孕育出新生的生命的。”九抱住自己的雙膝,看向晟曄的目光灼灼,“‘內(nèi)城’,是建立在‘異化’之中的另一種‘異化’。”
“哦,看來你知道內(nèi)城是在‘大崩亂’后建立的?!标蓵涎劬Πl(fā)亮。
見晟曄沒有追問自己是如何知道的,九抬頭與其對視。
“我知道我問了也不會有答案,有很多東西現(xiàn)在它就是在你的腦子里,但你也不知道它們從何而來,就像是繼承而來的記憶,你本能地對它們感到茫然與恐懼?!?p> ……
“那,師父就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光君抱著大尾巴,胡亂地揉了揉。
“遇到我之前的事,還記得多少?”木曦有些期許著光君的答案。
“有,但等于沒有?!惫饩老碌氖忠唤?,抓緊自己的大尾巴,“而且……這記憶……幾乎無法讀取……”
“怎么說?”
“這些記憶,像是有人放在我的腦海之中一樣,我并不記得獲取它過程。”光君用自己的小虎牙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就像無數(shù)盤被剪斷的磁帶拼湊成的一盤‘全新的磁帶’……又雜又亂又碎實……”
木曦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小君,你覺得逆轉‘死亡’需要付出怎樣的籌碼,來平衡‘生’與‘亡’天平的兩端?”
“……”光君垂著腦袋,用力胡亂地揉著頭發(fā)與大耳朵,“不……知道?!?p> “‘永恒’與‘靜止’。據(jù)我所知……”木曦斟酌著用詞,“小君……你可能永遠無法面對‘死亡’?!?p> “‘長生不老?’”光君咧嘴一笑,“這難道不是‘賜福’嗎?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p> “別急?!蹦娟厥疽夤饩园参鹪辏八^的‘永恒’與‘靜止’意味著與時間的絕對隔閡。好比你養(yǎng)了一只寵物,你雖然全程在照料它,陪伴它,但是你始終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在看著它長大,成熟,衰老,乃至死亡。在這個過程中……小君,你處于絕對的‘永恒’。你不會長大,不會衰老,不會走向死亡。你始終是你,是曾經(jīng)的你,現(xiàn)在的你,未來的你?!?p> “所以,我的身體會以這樣的狀態(tài)‘永恒下去’?”光君始終揚著嘴角,“不變?”
看著光君炸毛的尾巴,木曦想說些寬慰的話,卻知道,此刻,一切的寬慰皆是虛無。
其實光君此時并無法完全理解“永恒”的含義,只能將其理解為一種簡單的“無法直面死亡”。
“嗯。我當初猶豫過要不要救你……你和九……我救了你們……就等同讓你們和我一樣,踏入‘永恒不變的大門’?!蹦娟厝崧曊f道,而后欲言又止。
【我和九?哥哥?】
“唔……”光君抬起腦袋,蕩漾著讓人感到刺痛的笑意,“那豈不是像神仙一樣?”
木曦嘆了口氣。
【可我們還保持著人類的情感……】
“師父,能說地具體一點嗎?”光君掰著手指,“‘永恒’的弊端。”
“一點一點來,不著急。”木曦深吸一口氣,“之所以說‘永恒’是一種‘詛咒’,是一種‘代價’,是因為你會因此而與世上的所有人不同步,他們會長大,會衰老,會死亡,可是我們不會,這意味著,我們將要承受著永恒的孤獨,深陷永恒的寂寞?!?p> 光君一笑。
“您也是‘永恒之人’。那算上我,至少有三個‘永恒之人’,那這樣就不是和‘所有人’不同步了?!?p> 木曦抿了抿嘴,很高興光君能捕捉到自己故意“說漏”的信息,故意發(fā)問。
“三個人?”
“‘哥哥’,契約中的‘哥哥’——我的哥哥。既然能與我一起完成契約,那他也一定是‘永恒之人’。”
木曦摁了摁骨關節(jié),“其實,‘永恒之人’不止你、我、他?!?p> 在光君詫異的目光中木曦說了一句令光君感到費解的話。
“永恒只是一瞬?!?p> 光君嘴唇翕動,沉默良久。
“您說我們要承受永恒的孤獨,深陷永恒的寂寞。我們之所以孤獨,是身邊無人相陪,我們之所以寂寞,是永恒中無所事事?!?p> “很實際的見解,一針見血。”
“可是,您已經(jīng)承認了,‘永恒之人’并非孤家寡人,那孤獨便會被彼此的陪伴驅散?!?p> 木曦笑笑,雖然光君說得沒錯,可這終究還只是美好的理論,而現(xiàn)實會無情地粉碎大多數(shù)的理論。
“那,小君打算如何對付‘寂寞’?”
“守護,我有想守護的東西,您說沒有什么是永恒的,可是這個世界就是永恒的。”
“光君想守護這個世界?”
“唔……我愛這個世界?!惫饩V癡地笑了笑,“咳……這個感覺似乎一直在我腦海里,根深蒂固?!?p> 木曦有些恍然,這坦率而“幼稚”的話語,曾幾何時,自己也曾說過,只不過自己從來沒有想過去保護,去愛這個世界,自己似乎沒有考慮過一個像“世界”這樣抽象的概念。
“嗯……”木曦覺得這也許會是一種“不靠譜”的答案,畢竟這個世界是一切存在物質的基礎,亦是“永恒”的根基。
“其實,我猜之所以您選擇救我……是不是就是為了讓我來守護一些東西?因為我擁有一些我自己暫時不知道的能力?”
“……”木曦沒有著急回答。
“我與您非親非故……”光君沒有說下去。
“傻小子,從我救了你開始,我們之間就存在師徒契約,哪怕……”木曦頓了頓,止住話頭。
“嗯,把一切交給時間來解釋吧。”光君吐出一口氣,“畢竟,我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不是嗎。”
目光游移,心咯噔一跳,木曦拿起半掩在紙張下的令牌。
“你和九‘對話’了?”木曦拿起令牌,“你見到他了,你的哥哥,九?”
“通過靈境產(chǎn)生的連接?!惫饩e起右手,清綠色內(nèi)焰的琥珀色靈火在手掌上燃起。下意識地,光君手腕輕輕一揮,靈火像是風涌之中的柳絮,飄然而起,在光君身旁緩緩地律動。
“嗯,雙子的聯(lián)系,絕妙?!蹦娟刈焐蠏熘σ?。
“啊咧?”
“這個,要你自己慢慢體會,別人告訴你,都是蒼白無感的?!蹦娟卮妨舜纷约旱男靥?,“我只能說,你哥哥真的很愛你?!?p> “您,認識他?”光君撓了撓腦袋。
“不,而是這個契約,這個契約是完完全全‘不平等契約’,受益的是你,而你哥哥,需要承擔契約帶來的所有代價?!蹦娟仄鹕碜叩酱斑?,感受著暮春時節(jié)臨近中午的陽光。
金色風涌,柳絮紛飛。
“即使是血親,也并非誰都會做出這樣的抉擇?!?p> “哥哥……”光君收起手中的靈火,“那塊令牌,在我們產(chǎn)生聯(lián)系之后……”
“復原了?!蹦娟剞D身走到光君身旁,將令牌雙手遞給光君,“好好保管。”
光君雙手接過,心怦怦直跳。
“你想知道的有很多,可我即便現(xiàn)在告訴你一切,你也無法真實地體會,畢竟情境截然不同?!蹦娟厝嗔巳喙饩哪X袋,“而且,你也不清楚你到底想問什么對吧?!?p> 光君拿著令牌,楞楞地發(fā)呆。
木曦笑吟吟地替光君將令牌掛在腰間,“嗯,看上去還不錯?!?p> “來,將你的靈火全部釋放出來?!蹦娟匕攵自诠饩媲?,示意光君模仿自己的動作,“別急,試著模仿我的動作,可能會出現(xiàn)不一樣的情況?!?p> 說著,木曦伸出右拳,手腕朝上,放在胸前半臂遠處輕輕地握著,五指在手臂向右前方柔和地揮動之時猶如花苞綻放,翠色一縷從木曦的右掌掌心處冒了出來,隨著木曦手腕靈動地一抖,似紛飛的柳絮飄揚出去。
“……”看著木曦肩頭的靈火,光君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嗯,的確不一樣,可是……”
“好像沒什么用,對吧。”
光君先是搖了搖頭,最后有點了點頭。
“嘿?!蹦娟赜沂执蛄藗€響指,食指隨即指向光君,肩頭的靈火頃刻射向光君,化作碩大的“繭”將光君團團包裹。
又是一聲響指,木曦將靈火收回,“感覺如何?”
“讓靈火脫離手掌,是為了產(chǎn)生靈境?”光君脫口而出自己的猜測。
“嗯,這是一部分原因?!蹦娟剞D動著自己的手指,指揮著小團狀的靈火在自己身旁四處飛揚,“我以為小君會說是為了耍帥?!?p> “唔……”光君撐了撐下巴,“現(xiàn)在的確有耍帥的嫌疑。”
“咳……”木曦咳嗽著,“你來試試,看看能不能把‘演之核’的靈火喚醒?!?p> “還有其他的要注意的嗎?”
“嗯……最好想一個‘訣’,一個順口的‘訣’。打個不怎么恰當?shù)谋确剑耗愕撵`火是你養(yǎng)的一只小狗,你要有一個能讓它熟悉的‘口令’,而這個口令便是‘訣’?!?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