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中的一切歸于平靜,仿佛一切都沒發(fā)生過一般,如若不是八方雕像的動作神態(tài)變得更為兇煞,外加四周安靜得有些出奇,哪怕傲然世間的凡俗謀士也想不到剛剛的屠殺。
這里的觀眾是修士,演員,也是修士。
修士之于修士,凡人之于修士,凡人之于凡人,皆不過是瓶中小丑,又有幾人能躲過他人注目呢?
血海,一名青年站在一艘孤零零的小舟上,一葉扁舟不過如是。
他的面前站著一只巨大的血狐,單單是爪子,就比他的人高。
狐貍頗具玩味的看著腳下,在它眼中,這只蟲豸實在太過滑稽。
“就你這樣,還想反抗?”
狐貍輕輕推倒一棵沿岸的樹,地面震動,小舟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會翻倒。
陳倫站得筆直,任他胡亂晃動,只要船還沒翻,就不會倒下。
求生的本能告訴他,在這里絕不能退卻。
“如果我現(xiàn)在認輸了,那就真死了。”
他的話語聲不大,卻飽含堅毅,他也不在乎這句話有沒有被對手聽到,因為這句話本就不是說給對手聽的。
“哈哈哈,顫抖吧,拼搏吧,為你那不值一提的生命而努力吧?!焙偟穆曇艉艽?,很是威嚴,在它眼中,這只是一場處刑,斷頭臺下的囚徒,如何能夠反抗劊子手?
雖然面上不動聲色,可陳倫還是在心悸,那片樹林給他的感覺太恐怖,他終于明白為什么會害怕,因為這片樹林就是這丹妖的領(lǐng)地。
青云峰上他的求生本能就已經(jīng)知道。
進去,就是死。
恐懼的源頭不是樹林,而是這丹妖,既然已經(jīng)躲不開了,那進去又有何妨?
竭力壓制住心底逃走的想法,他上了岸。
“瞧你這模樣,就連走進來都難,談什么跟我斗?”
狐貍沒打算譏諷,但是說著譏諷的話。
沒有人注意到,海水的顏色緩緩褪去,狐貍的尾巴扎在海水中,波紋正沿著尾巴向上涌去。
陳倫沒有發(fā)話,行動比話語更重要,走出這一步,對于他來說,已經(jīng)是成功了。
他在原地緩了很久,好不容易才適應這種壓迫感。
“你就只會動動嘴皮子嗎?看來也不過是個紙糊的啊。”
陳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現(xiàn)在很弱,如果連嘴上都不打贏,那就沒有能贏的地方了。
“就算我真是紙糊的又如何?你連這林子都進不來”狐貍昂著腦袋說著,然后它猛地低頭,將腦袋湊近陳倫,小聲道“要不要來試試?我是紙糊的哦?!?p> 言罷,狐貍放聲大笑,光是聲音就震得陳倫渾身顫抖。
陳倫不再說話,這丹妖的心智成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激怒的傻子。也是,除了話本,從哪里才能找來這樣的傻子?
一人一狐繼續(xù)僵持,誰也沒有動作,誰也沒有出聲。
藏經(jīng)閣內(nèi),老嫗在靜室中掐著法印,她不是為了那幾乎沒怎么接觸過的狐貍,而是為了那自己視如己出小女孩。
老嫗伶仃孤苦,整日苦苦守在藏經(jīng)閣,在那孩子出現(xiàn)之前,每一日,這里留存著的都只有寂寞。
她們的相交,僅僅是因為小女孩恰好成了那人的徒孫。最初,老嫗只想著同小女孩說幾句話,讓那個木頭稍微開竅點。
后來,小女孩來這里的頻率越來越高,每天都和老嫗相談很久,這清苦的生活,終于多了些顏色。
那一日,小女孩哭喪著臉,老嫗知道,她心里有了疙瘩。
老嫗為小女孩畫符,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她不想看到這孩子哭喪著臉,她不想。
那一日傳道,是為了掩蓋對小女孩的關(guān)懷,讓她在宗門內(nèi)少受些關(guān)注,只有那樣,這孩子才有更多時間來陪陪自己。
那時候的想法,竟有些自私。
為小女孩繪制的仙品符箓,是護住靈魂的符,當時沒有告訴她符箓的名字。
其名攝魂。
取其意,人死而魂不散,以仙符追攝之,可拘魂。
這枚符箓,也有另一個用法。
持符者,就算身處千萬里之外,也能被繪制者感應到,并主動激發(fā)此符。虧損一些精血,能夠為持符者提供一些助力,時效半個時辰,就算真遇到不可逆轉(zhuǎn)的危險,甚至能夠?qū)⑺纳窕昃认聛?,拘役至繪制者手中。
沒想到這孩子一出去就把這張符給弄丟了。
后來小女孩仿佛失了神,身旁沒了那小小妖獸,就像天塌了一樣,整天無精打采。
再后來,終于再次感應到自己繪制的符箓,正是因為感應到了,所以特意去瞧了瞧,那小小妖獸竟然化形成人了,他不愿意告訴她,那就先不說吧,早晚會知道的。
今日感應到邪祟,那傻孩子感應到了人,因為見識過那在風雨中苦苦支撐的芙蓉,所以不忍再讓她經(jīng)受風雨。
“這情況,遠比我想的還復雜啊?!崩蠇灤丝跉?,又強行激發(fā)出了一滴精血,面容更顯蒼老。
“小家伙,老婆子我只能幫你到這里了,是否能找到機會,就看你造化了?!本瓦B話語聲都虛弱了很多。
陳倫站在原地,他終于完全適應了這恐懼,原來《歸元煅靈法》真的有用,在這份威壓下煅靈,一切竟如沐浴流水一般舒暢,難得的暢快淋漓,只運轉(zhuǎn)了一小會兒,就已經(jīng)完全適應了現(xiàn)狀。
“你再不出來我就進去了。”
雖然這么說,但是陳倫沒有聽取回答的想法,他直接走進了樹林。
這里再無法讓他恐懼,可他知道,這片樹林中最危險的,正是那最明顯的危險。
海水已經(jīng)變得澄澈,最后一點鮮紅也順著尾巴流入了狐貍身上。
“你要是早點過來,說不定還有機會,現(xiàn)在這血煞之力已經(jīng)盡數(shù)被我吸收,你再無贏的可能?!?p> 狐貍搖了搖頭,竟像是真的在為陳倫惋惜。
“我現(xiàn)在過來也不遲啊,你變強了,我難道就沒變強?”
陳倫面帶微笑,他不知道這狐貍有多強,之前完全不可力敵的時候他都踏出了腳步,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顫抖,還剩下什么能怕的?
他向著狐貍奔跑而去,催動了蒼古拳。
勢,一往無前!
狐貍沒給他任何機會,一抓直下,拳爪相接。
陳倫被擊得倒退回去,落到海面上,海已經(jīng)變成了淺淺的湖泊。
“這海水應該就是外界法陣搞的鬼吧。”
陳倫擦去了嘴角的鮮血,他看到了這清清的水,這淺淺的湖。
“沒錯,你本來就打不過我,更何況現(xiàn)在祭品已經(jīng)被我享用完了,還要打嗎?”
狐貍站在原地,看著那矮小的身影,如果他不抵抗,那不就省事了。
“哼!你是不是怕了?不敢打了?我可是斗志昂揚啊。”
陳倫再次朝著前方跑去,再次激起拳勢。
當是時,小舟竟然閃耀起了金光,正沉溺在戰(zhàn)斗中的一人一狐并沒有注意到這小小的變化。
青年再次踏上了岸,狐貍也不再固步自封,朝著他撲去。
碰撞,絕對力量的碰撞。
在拳爪觸碰前的一瞬間,小船化為了一張閃著金光的符箓,飛進了青年身體里,青年的拳上浮現(xiàn)出一個金光的拳套,格外奪目。
一拳擊出,又一次倒飛了出去。
碰撞,碰撞,兩人的速度越來越快,早已經(jīng)忘記了時間,每一次青年都被擊飛,卻一次又一次的重整旗鼓再次擊來。
數(shù)百次碰撞,百折不饒!
終于,青年最后一次被擊飛,再也沒能打回來。
“你這是何苦呢?飛蛾撲火,打了那么久,我連一根毛都沒掉,你卻再也動不了了?!?p> 狐貍看著爪子,這是他它第一次打心眼里正視這男子,這也意味著,接下來的一擊之后,這世上就再無他了。
狐貍緩緩走去,青年好不容易才撐起身子,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他又一次激發(fā)出拳勢,顫巍巍的拳頭竟然也能有如此威壓,可惜,這便是你最后一拳了。
拳爪相接,青年的周身閃耀起金色光芒,爪子下,再也看不到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