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眼中毫無驚恐,看著眼前的幾個蒙面黑衣人,張口問道:“你們也是來殺我的?”
領(lǐng)頭的黑衣人似乎沒有想到少年這樣的沉著冷靜,漠然開口:“不錯?!?p> 少年俊俏的臉上露出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輕輕搖頭,緩緩道:“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從前讀書時總是不理解,為什么人們總是對別人的東西充滿了期待,現(xiàn)在真到了自己頭上,才知古人所言非虛啊。”
黑衣人以為那抹笑意是在嘲笑他們,瞬間勃然大怒,手中鋼刀揮舞而來,轉(zhuǎn)眼就到了少年郎的眼前,另外兩人似乎對帶頭之人很有信心,并沒有出手:笑話,一個十來歲的娃娃,還要他們?nèi)艘粨矶?,著實太過丟人。
少年郎對頭頂即將落下的鋼刀視而不見,依然在低頭思索。尖銳的白芒帶著風(fēng)聲呼嘯而下,少年終于抬頭,眉頭微微一皺,隨手伸出兩指,那刀光似乎長了眼一般徑直落在了少年的指間,卻再也劈不下去了。
“你別煩我,你們殺不了我?!鄙倌牾久级虈@了一聲,手指微微用力,刀身便從指尖處齊齊斷開。黑衣人雖帶著黑色面紗,可仍然掩飾不住滿臉的驚恐,握著刀的手也輕輕顫抖。
“你究竟是誰?”黑衣人問道。少年頭也不抬地反問:“怎么?要殺我卻連我是誰也不知道?”繼而又輕笑出聲,毫不留情的嘲諷道:“原來你們不光是笨,還蠢的要死。走吧,別被人利用,死都不知道死哪里?!焙谝氯松袂槟?,后面二人也看出了不對勁兒,快步上前來,看著眼前的情形驚愕不已。
少年不管這幾個沒多少智慧的蟊賊,緩緩起身,又繼續(xù)向前走去。
“大哥,這下該怎么辦?現(xiàn)在上去殺了他?”一人問道?!皠e,別去找死,我們走,頂多雇主的錢原封不動的退回去?!鳖I(lǐng)頭人決定。說完三人便向少年相反的方向匆匆離開。
三人在路上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在天黑時趕回了自己的據(jù)點,是一處藏在山腰的山洞。
進了自家地盤,幾人懸著的心終于放下,忽然,山洞內(nèi)的燭火瘋狂搖曳,一道隱在暗處的身影在燭火中慢慢浮現(xiàn)。
“事情辦的怎么樣了?”渾濁的聲音像是寺廟里懸掛千年的銅鐘。
三人忙不迭爬起身,來到黑影身前,老大咬咬牙搖頭道:“這位先生,您要殺的人我們殺不了,武功太高,您給的銀子,我們這就退給您?!闭f完回頭對身后一人道:“老二,去把這位先生的定錢拿來?!崩隙B忙轉(zhuǎn)身去取,黑影再次說話:“算了,不用取了,些許錢財,不足掛齒,看著他的武功又精進了不少,不枉啊,不枉?!?p> 三個蟊賊面面相覷,不知道此人到底賣什么關(guān)子,只是心底歡喜,那可是五百兩白銀啊,說不要就不要了,果然,有錢人就是大氣。黑影似乎也沒有了待下去的興致,對三人道:“我走了,記得以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情?!比嗣Ρ溃骸罢埾壬判?,我們這一行的規(guī)矩我們都懂!”
“那便好?!痹捯粑绰?,就見黑影在倏忽間飄到了洞口,隨即消失不見。三人如釋重負(fù)般相互看了看,年紀(jì)最小的那個美滋滋地說道:“大哥二哥,這買賣好啊,人不用殺還白得五百兩賞銀?!薄安诲e不錯,今晚咱們?nèi)巳ピ氯A樓樂呵樂呵?!薄昂?,等會兒就出發(fā)?!?p> 黑影出了山洞,在陽光下才顯現(xiàn)出身形,他摘下頭帶的黑紗,面相看起來居然儒雅隨和,只是想起方才的聲音,卻又與著面相嚴(yán)重不符。走了盞茶功夫,忽然腳步一頓,繼而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哈,我的好徒兒,你終于來了?!?p> 身旁樹上的烏鴉“哇哇”地叫了兩聲飛起,從道路一旁緩步走出一人來,確實被三個蟊賊截殺的少年,此時的他神色平靜,絲毫不因為對面這個要買兇殺他的人是師傅而震驚。
“跟了多久?”師傅問道。
“稟師傅,出了山洞就跟上了?!?p> “不錯,現(xiàn)在也會利用自己的智慧了?!睅煾蒂潎@。
“稟師傅,徒兒平時只是懶得用。”少年實話實說,沒有任何扭捏之態(tài)。
師傅撫了撫短須,又問:“什么時候知道是為師的?”
少年郎抬起頭望天思索,正要回答,師傅卻悄然出手,身形如同獵食的鷹隼,張開雙翅直撲少年的命門。少年“唉”了一聲,頓覺索然無味,果然還是這樣,手腳卻沒有停頓,內(nèi)勁暴漲之時,身體也隨之移行換位讓師傅的雙掌拍在了空出,激蕩的內(nèi)勁將少年身后的大樹攔腰截斷。
師傅停手,臉上笑意盈沸:“好徒兒,你這本家功夫?qū)嵲谧寧煾盗w慕?!闭f完瞇著眼睛看著少年。少年臉上恭敬的神色不變,沉聲道:“師傅也只徒兒祖上何為,因此有這古怪身法當(dāng)不必在意?!?p> 師傅點點頭,竟然頗為認(rèn)可,當(dāng)下平息內(nèi)勁,又說道:“走吧,回山,到了就把青花許配給你,師傅也就放心了?!?p> 少年臉上恭敬之色化為歡喜,抱拳道:“徒兒謝過師傅?!?p> 師傅說的話果然算數(shù),回了山,少年就迎娶了自己的小師妹。
兩人自小相識,互相愛慕,婚后更是相敬如賓,只是少年還是偶爾會想起心事。
三年后,少年帶著自己的妻子回到了家中,全族用最高的禮儀歡迎他們回來,少年的父親老家主更是喜不自收,數(shù)次醉飲之下更是揚言要將家主之位交給這個最疼愛的二兒子。
少年已經(jīng)長成了青年,留起了黑黑的胡須,他獨坐在屋頂上,看著天空中高懸的月亮,心中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與師妹已經(jīng)成婚數(shù)載,可是依然沒有誕下一個子嗣,老家主和母親整日催促,可是他都無動于衷,師妹也多次說過,想要一個屬于他們的孩子,他依然置之不理。他知道,有了子女之后,師傅的心思就會更加表露,可是自家的東西,為什么要給其他人做嫁衣?
師傅稱霸武林的美夢,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做完?
或者,師傅他老人家,到底什么時候才駕鶴西去?
或許等他真的入土了,美夢就破滅了吧。
他不敢和老家主說,因為他知道,老家主是一個陳舊念故的人,絕不會允許自家的東西落在別人手中,哪怕是自己的師傅。
可是不久后,妻子還是懷孕了,他沒有說什么,因為他愛她,從小就愛,愛看她給自己端上碗筷時癟嘴的可愛,愛看她把自己推進河里時得意的笑,愛看她扎著馬尾跟著自己苦練功夫,愛看她練的功夫不到家被師傅懲戒,疼的大哭,總之師妹的所有他都愛。
是愛吧?
師妹也愛他吧?
不然怎么會嫁給他?
洞房的那天晚上,師妹難得的喝了幾杯清酒,而后滿面赤紅如同三月盛放的桃花,嬌羞地對著他叫了聲“相公”,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融化了一般,他發(fā)誓,從此以后師妹就是他今生里唯一的愛人。
師妹嚶嚀著和他相擁。
一想到這里,他念叨著:“懷孕就懷孕吧,你還是我的妻子,我還是你的相公。”
再后來,那天夜晚,產(chǎn)婆抱著他的骨肉趕來向他報喜,他看也沒看,只是心中憂慮。
“好些時辰了,青花她怎樣了?”他擰著眉頭問。
產(chǎn)婆一怔,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問,繼而神情慌張地結(jié)舌:“少夫人,她,她大出血,情況不好,郎中正在......”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經(jīng)向一道風(fēng)一般掠進了內(nèi)室,什么狗屁規(guī)矩,人都要死了,還不讓進?
產(chǎn)床前,多的是來來回回忙碌的郎中丫鬟,他沉默著單膝跪下,看著床上時醒時暈的青花,心中百般滋味,自己真的做錯了,若是早些年,她的身子骨還強健,就不會有如此多的痛苦了。
“我來了。”磁性的聲音傳到娉婷的耳中,她忽然清醒過來,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掙扎著費力地喃喃道:“對,對不起了,二郎?!薄皼]有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他緊握住她的手,卻不停的顫抖,此刻他終于明白什么是恐懼。
“是我爹讓我嫁給你,從你口中套出,你那套身法的。”青花似乎情形好轉(zhuǎn),一口氣說道,“我不想那么做的二郎,我好愛你,不想傷害你,可是他是我爹?!辈恢钱a(chǎn)子的痛苦還是口中之事的痛苦,青花努力地忍受著煎熬繼續(xù)說道:“我,我不行了二郎,你要照顧,照顧好我們的孩子,別讓他受苦。”
“你沒事?!彼劭粜杉t,胸中的氣血翻騰,想要制止青花說話,她卻搖搖頭,握著他的手也漸漸無力。
“啊——”一聲凄厲的叫喊聲從房中傳出,不多時就見到他披頭散發(fā)抱著青花從屋中沖了出去。
從此,人人都說海州最可惜的那位,不是侯家的公子,而是林家的二郎,為了一個女人,將好好的自己荒廢。
他們不理解,明明都有了兒子,為什么還要在女人的身上耗費那么多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