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喀”兩聲，是靈芝腕骨發(fā)出的聲音。
脫離透骨釘壓制的祝絕，力量如出籠猛虎，不是靈芝所能抗衡的。
靈芝疼得面目幾近扭曲，看向祝絕的眼神卻冷漠至極，始終一言不發(fā)。
“呵，呵呵！”祝絕輕笑三聲。
是了，他是昏了頭，竟然忘記崔瑾是什么樣人，又怎會毫無目的，輕而易舉地放過自己。
“怎么？你不準(zhǔn)備告訴我？”祝絕松開手，低聲道。在這里爭執(zhí)被外面的人察覺，對他和靈芝都沒有任何好處。
靈芝揉著手腕，緩了好一會兒才道：“是蠱?！?p> “何謂蠱？”
“乃雙生蟲，若子蠱不近母蠱，則三日內(nèi)能啃食掉你的脊髓，讓你四肢癱瘓，再無行動之力?！?p> 此等惡毒！祝絕瞪大眼睛，身形微晃。
“你也不必?fù)?dān)心，此藥能讓子蠱沉睡一月?！膘`芝又從藥箱中摸出一個小小瓷瓶遞過來。
祝絕一把搶過瓷瓶，打開一看，三粒朱紅色藥丸躺在瓶底，輕輕晃動。他咽下一口唾沫，艱難道：“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三月之內(nèi)，無論身在何處，還望你讓公子知曉去向，也好及時送藥?！?p> 晴天霹靂。
祝絕仿佛掉入漆黑的深海，不斷下沉，那種窒息感如同實質(zhì)。他千辛萬苦搭上李盛這條線，尚未能救出母親和兄長，崔瑾竟然給他來了這一手。也就是說，哪怕無人可以威脅于他，他也離不開崔瑾。
而靈芝又下一劑猛藥，“公子說，即使四肢癱瘓，只要不死，還是能用的，但總歸是能說能動的好些，也能交流感受?！?p> 祝絕一瞬間臉上血色褪盡，手抖得幾乎拿不住藥瓶，三粒藥丸在瓶底相互碰撞，發(fā)出沉悶之聲。
“小心別砸破了。”靈芝接過藥瓶，倒出一粒，托于掌心，“快服下吧，不然子蠱不睡，怕是對身體有害?！?p> 仿佛印證他的話似的，祝絕脖頸處輕輕一搔，傳來微微的麻癢。
此時此刻，暗流涌動的帝都里沒人會注意，漆黑的夜空中，一只灰色的信鴿飛掠而過，向平王府的方向日夜兼程飛行。
五日后。
燕擇友收回手，撫髯道：“世子今日也脈象平穩(wěn)，童統(tǒng)領(lǐng)放心?！?p> 祝絕面無表情，冷漠地看著一名太監(jiān)和一名侍衛(wèi)各自將御膳房送來的飯菜一一嘗過一遍。靈芝表面上也在盡職盡責(zé)，將每道菜都仔細(xì)聞過，并在嘴里細(xì)細(xì)咀嚼。
離祝絕能吃上這頓飯還有半個時辰，若試毒之人無恙，才會拿給世子。門外有一架小小炭爐，一方面為靈芝當(dāng)面熬藥之用，以防有人在藥中動手腳；一方面也用來溫著飯菜。
“但世子近日食欲不佳?！蓖瘻厝势沉艘谎圩＝^，接道。眾人已經(jīng)對祝絕的冷漠見怪不怪，好在這兩日還能正常交流，便熄了延請法師招魂的念頭。
“當(dāng)是服藥之故，此藥有些傷胃，還請童統(tǒng)領(lǐng)囑咐御膳房繼續(xù)做些清淡飲食?！毖鄵裼训?。
“自然?！?p> 燕擇友與童溫仁邊說邊行，絲毫未注意身后的世子投來怨毒的眼神。
雖然靈芝說他是崔瑾通過程文心這層關(guān)系介紹，謊稱為了照顧外甥，燕擇友才帶他進(jìn)宮。但不知情是一回事，祝絕心中恨意無法抒發(fā)，自然是要找眼前的兩個幫兇宣泄。
況且，他真的不知情么？祝絕中了蠱都診斷不出？
祝絕心里冷笑：呵，庸醫(yī)，道貌岸然必遭報應(yīng)。
“哎喲?！毖鄵裼岩宦曮@呼。
“滾開?！笔峭瘻厝实呐取?p> “喵”，一聲慘叫。
燕擇友年紀(jì)不小，這一驚幾乎摔倒，好在一邊的童溫仁牢牢把住他的胳膊，還是把他嚇得不清。
原來從門側(cè)突然竄出來一只黑貓，絆了燕擇友一下，童溫仁情急之下一個飛踹將黑貓?zhí)叱鰞烧桑藭r黑貓口吐鮮血，倒在地上，眼見是不行了。
雖只是小小變故，但結(jié)合宮中如今眾多傳言，在場之人包括祝絕的心頭都仿佛壓下一片不祥。
燕擇友情緒漸復(fù)，強笑道：“這幾日，貓好像又多了，白日間都能看到?！?p> 童溫仁臉色陰沉，搖搖手，示意燕擇友莫再多說。
這小小變故也打斷了祝絕的思路，他這幾日也沒睡好。確實，剛進(jìn)宮的時候貓叫明顯離他有些距離?？蛇@幾日，這聲音常常縈繞耳邊，好似就在他屋外，內(nèi)務(wù)府和禁衛(wèi)軍也時不時在附近喧嚷著捉貓。
若是壽王所為，目的又是為何？他又不是皇帝，可不會聽幾聲貓叫就疑神疑鬼。
思緒百轉(zhuǎn)千回間，見試毒的二人無恙，門外的內(nèi)侍已經(jīng)開始布菜，之后便退了出去。
祝絕受服藥影響，食欲不佳，隨意地看了看桌上幾樣不算精致的菜。御膳房顯然對他這個質(zhì)子不怎么上心，每天來來回回就是那幾種，味道也不是他往日吃慣的。
不對，今日有所不同。
祝絕目光移回到一盤清蒸鰣魚上。
帝都處于北地，不似建章食物中多有魚蝦蟹。至少這些日子以來，御膳房還沒給他做過魚。
最重要的是，祝絕知道，李鴻這人就偏愛吃魚！
這是巧合嗎？
祝絕拿起筷子，將魚從頭到尾翻了個遍，又把魚騰出來，把盤子里里外外仔細(xì)檢查，連盤子上畫的花紋也研究了半晌。
實在看不出什么古怪。
也許真的只是巧合？祝絕皺眉看看被他翻得亂七八糟的一條魚，只能硬著頭皮吃下去。這是李鴻的愛好，不是他的，好在他扮李鴻習(xí)慣了，早就摒棄自我。
然而，之后的四天里，每日的菜譜都有一條魚。
祝絕煩躁地攪動碗里的魚肉，仿佛要從碎成肉糜的魚肉中尋找出一絲訊息。他直覺此事有鬼，卻找不出破綻。若說因為第一天他用魚多了些，御膳房因此上心，那其他幾樣沒什么變化的菜色又怎么說？
祝絕望著緊閉的房門，靈芝就在門外，他張了張口，還是壓下詢問的沖動。這幾日靈芝輔助他戒斷登仙散倒是盡心盡力，在他藥癮發(fā)作的時候輔以針灸之術(shù)，才讓門外之人無所察覺，看來是真的想助他脫離皇帝掌握。但除此之外，并無其他表現(xiàn)，極有可能對菜譜中的異常根本毫不知情。
所以，到底是他太過疑神疑鬼，還是他尚未解讀出對方傳達(dá)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