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了，他們再次面對面。
百里布穿著明黃色袍子，前胸繡杏黃色五爪金龍，兩肩則是行龍，腰系鐵紅色玉帶，前鑲血玉，側(cè)面宮絳系著白玉龍佩，足蹬黑色長靴。因為頭發(fā)沒有留長，無法束冠，只勒一條黑色繡金龍的抹額。
大秦皇室，在七國中最是尊貴驕傲，卻是以樸素?zé)o華著稱。皇帝勵精圖治，宮內(nèi)只有十幾位嬪妃，不大肆修建行宮，也沒有豪華出巡，百官禁絕奢侈攀比。說到底，大秦國除了征戰(zhàn)四方，軍費開支特別巨大，皇室中還真沒有奢靡之風(fēng)。
當(dāng)今太子殿下也是一樣，衣著雖然貴重，但從不走華麗路線，行事坐臥就像軍旅中人。而由于本身的氣質(zhì)和長相，百里布走到哪里都是奪目的，只是他今年周身華貴，搭配著他目光中固有的深邃與高華之氣，令每天與絕頂帥哥為伍的樂飄飄，心臟也忽地漏跳一拍。
第一次見到他，也是漫天大雪之中，那飛絮般的雪片造成了奇異的視覺效果，令他看起來近在咫尺，卻又遠(yuǎn)在天涯。那么虛幻，卻又如此真實。周身寒意逼人，但又是風(fēng)雪中的唯一溫暖。就好像……他是踏雪而來，雪融后就會消失不見。
“參見殿下?！便读擞趾脦酌耄瑯凤h飄才彎身施禮。
百里布嗯了聲，又打量了下樂飄飄。
從很遠(yuǎn)處就看到她了，只有她這種奇怪的女人才會在大雪天里，在雪地上走來走去，還開心成那個樣子吧？她沒穿蓑衣，也沒戴斗笠，而是打著一把半新不舊的淡金色油紙傘，傘面上似繪了些美人，但看不太真切。
但傘下，卻確實是個美麗的姑娘。
身穿桃紅色琵琶襟短襦，衣擺和袖口領(lǐng)口都縫著白色毛毛，下系同色的繡玉色折枝堆花襦裙，腳下羊皮小蠻靴。頭發(fā)梳成側(cè)髻，除了那根標(biāo)志性的紅羽，還斜插一枝翠玉蝴蝶釵，除此外并無首飾，只胸前一個寶相花玲瓏長命鎖。尺寸有點大，伴著金子的俗艷，若在別人身上就有點傻氣，但佩在她身上卻變得很是俏皮。
這種時節(jié)，百花枯萎的花園中，風(fēng)寒雪冷，可她就像一朵盛放的小花，并不艷麗，卻是視線的唯一，想不注意都難，肆意隨性，自由行走，那冬意都似被逼退了，溫暖撲面而來。
這一年不是沒有看見過她，但不屑于理會。畢竟，他是大秦國的太子，而她不過是個無知的村姑，有什么理由與她交談？
想至此，情不自禁的張開左手，快速的瞄過去。給她種上守約砂時，沒想到他的掌心留了疤痕。平時，那樣小的傷口是不會留下痕跡的。
這個臭丫頭，處處透著邪門。就連他的鬼車和飛廉也都很喜歡她，僅次于他這個主人。
“殿下，您有何吩咐？”見百里布不說話，樂飄飄小聲提醒。
在雪地里行走很好玩，站著凍成冰棍就沒什么意思了。敢情他站在回廊下面，也太不拿普通人當(dāng)回事了。鳥仆人怎么了？也有人權(quán)的。
百里布輕輕咳嗽了下，掩飾尷尬，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見了這丫頭就有點失神。
“從明日起，你不用再進(jìn)宮了。”他冷著臉說。
樂飄飄高興得差點蹦起來，哇卡卡，傳說中的年假來啦！
心里美著，表面上卻得忍，低著頭，以盡量平靜的聲音問，“那年后，民女何時再來？”
“年后也不用來了?！?p> 不用……來了？！樂飄飄本是低頭垂目的，聞言卻猛然抬頭，瞪大眼睛，直視百里布。
“怎么？不高興？你不是不喜歡往來皇宮嗎？”百里布微微冷笑。
是不喜歡。能擺脫了這份鳥仆人的工作，她也很愿意。但是……但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家里養(yǎng)只小貓小狗都會產(chǎn)生感情，何況人性化的靈寵？現(xiàn)在熱辣辣的讓她再也不見鬼車和飛廉，她這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割舍不掉。
“殿下，那能不能偶爾……偶爾來讓民女看看它們？”樂飄飄鼻子有點發(fā)酸。
“不能！”
聽到百里布斷然拒絕，樂飄飄握緊了包在灰布小棉手套中的雙手。那是二師傅鳳九親手替她做的，上面由她畫了花樣子，村花紫墨繡出了栩栩如生的鬼車和飛廉像。手心部分，則是大吉和大利的卡通造型。
冷血、無情、殘酷、沒人味兒！她心里罵著，突如其來的分離，害她的眼睛有些濕意。從此就見不到了嗎？鬼車和飛廉雖然一個兇一個跩，可是對她很好的。
“為什么不能？這樣對它們的情緒也是不利的?！币е?，樂飄飄頂了一句。
“因為……你是侍候鬼車和飛廉的仆人，怎么能偶爾才過來？誰允許你隨性而為的？難道你敢違背孤的命令嗎？”
樂飄飄的眼睛又瞪大一圈，愕然看著百里布，有點不明白，“殿下不是說，讓我不要來了嗎？”是她聽錯了，還是百里布耍著她玩？
“年后，孤要出門辦事，自然要帶著靈寵同行。時間會久一點，既然不知幾時方回，又如何吩咐你何時再進(jìn)宮？”百里布微微抬著下巴說，那眼神就像逗弄貓狗。
?。?！樂飄飄只覺得站在這雪地里，心里忽冷忽熱的。她希望擺脫皇宮及皇宮里這位仁兄的控制，但又舍不得那兩只靈寵。矛盾心態(tài)下被百里布繞得暈暈乎乎，一時茫然。
而她這神情極大的愉悅了百里布，突然溫和了態(tài)度道，“當(dāng)初可是說好，你要侍候鬼車到它成年?！?p> “民女倒是想，不過聽說鬼車長大需要五百年，民女螻蟻般的生命，很快就變成一杯黃土了，恐怕有負(fù)殿下的信任。”樂飄飄故意這么說，就為了和百里布對著干。
其實她已經(jīng)筑基成功，贏得了三百年的壽命，就算她最后無法結(jié)丹，進(jìn)入胎動期還是可能的，那么至少還能禍害千年。在重生之前，這是她無法想象的結(jié)果，于是就很想得開，因為多活的年月全是賺的。
百里布一窒，實在無法把眼前明麗的少女和鶴發(fā)雞皮的老嫗、墳塋枯骨聯(lián)系起來，竟然心生一絲眷戀，恨不能留住時光。隨后，他又皺了眉，恨這臭丫頭似乎總是能壞他心情，沉著聲音道，“有約在先，哪管你人生百年。過來謝恩吧?！?p> 樂飄飄無法，只得快步來到回廊邊。因回廊比平地高出三四階臺階，她只得先收了傘，而后手腳并用，爬了上來。然后上前一步……趴倒……
她是想跪倒的，可腳底沾了雪，在積雪上并不滑，可踩到鋪了碎方石的地面就不同了。失去平衡的瞬間，她本能的張開手臂，把大秦的太子殿下抱了個實著。
“民女謝太子殿下隆恩?！彼鲋^，眨巴著眼睛，語言能力倒沒喪失。
“你這樣謝恩，倒也少見?！卑倮锊祭淅涞模褬凤h飄抄起來，扶穩(wěn)。
“殿下恕罪?！睒凤h飄很尷尬。
他給過她好色、粗魯、狡猾、壞透項的九字評語，她當(dāng)然不認(rèn)，可她的行為，卻好像時時印證著什么似的。
“若要治罪，你已經(jīng)死了很多回了?！卑倮锊贾S刺道，“去給你的恩人送禮物吧，然后離開皇宮，不奉詔不得再來?！?p> 什么意思？是說他容忍她是因為燕北天嗎？切，還不得入宮？以為她喜歡來嗎？行事坐臥都那么拘束，似乎永遠(yuǎn)有眼睛在暗處盯著。大秦皇宮中，她唯一喜歡的就是燕北天及一只鴨形生物，再及一只雀首鹿身的家伙而已。
這么想著，再回神，發(fā)現(xiàn)百里布已經(jīng)走了，只留給她一個修長挺拔的背影。猶豫片刻，又覺得長長的年假還是很不錯的，于是立即收拾起心情，去找燕北天。
除了朝政大事，太子殿下的其他辦公、修行、讀書、起居都是在離恨宮內(nèi)。作為貼身侍衛(wèi)的燕北天，不跟在百里布身邊侍候時，就在后園的兵器庫那邊。當(dāng)樂飄飄找到他時，他正坐在長廊上，慢慢擦拭長劍。
“燕大哥！”樂飄飄看到他，開心地叫了聲。
“飄飄來了？”燕北天轉(zhuǎn)過頭，微笑，被雪映得愈發(fā)面如冠玉，豐神俊朗。那笑容中的暖意，就連雪花都退避三舍。
兩人已是朋友，稱呼也從燕大人變成了燕大哥，從飄飄姑娘變成了飄飄。
“我?guī)Я四曦浗o你?！睒凤h飄一邊說，一邊把手中的油紙包遞過去，“我親手做的，雞也是莊上自養(yǎng)的。你知道，我們莊上出的蔬果糧食，養(yǎng)的牲畜，都比旁的好些。”
燕北天也不跟她客套，接過東西后，就招呼樂飄飄坐下。兩人一道看雪，一道說話。
“飄飄，你可以放長假了?！毖啾碧焓掌痖L劍。
樂飄飄點頭，“我知道，剛才太子殿下吩咐過了。”
燕北天有點驚訝，“他親自告訴你了嗎？”
“剛才在前院遇到?！睒凤h飄聳聳肩，“殿下說話總是說一半、留一半嗎？害我以為再也不用來皇宮了?！?p> “就知道你舍不得鬼車和飛廉?！毖啾碧煊治⑿?，心中卻暗道：太子殿下從來不在前院停留，何況一會兒要陪貴客賞雪，還要參加皇上的賜宴，若非特意，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那里？而且此等小事，太子殿下又何必親自去說？
耳邊卻聽樂飄飄又說，“太子殿下今天穿得好華貴，是不是從小年開始，都要盛裝啊?！?p> “那倒不是。”燕北天突然感到好笑，“齊國公主外游，路過潼川，太子殿下奉命相陪，所以才被皇上逼著，刻意打扮。”
“哦，是皇家相親?！睒凤h飄立即燃起八卦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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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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