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晨一本正經地說:“那你可得注意了。我娘說過,年輕女孩子一定要注意保養(yǎng)身體,尤其不能受涼,否則到了一定的年紀,會產生很多病痛的。”
看著姜雨晨嚴肅的樣子,徐心然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女孩兒家的事情,你一個男子,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俊?p> 一句話將姜雨晨說得面紅耳赤。他不好意思地解釋:“那個……是因為我妹妹,哦,就是雨寧。那丫頭夏天的時候總是喜歡將一雙腳泡在池塘里面,說那樣很舒服。所以我母親屢次叫她不要那樣做,說女孩兒若是年輕的時候不保養(yǎng)好自己的身體,到上了歲數(shù),很多病癥都會冒出來。”
聽了姜雨晨的話,徐心然忽然沉默了,因為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若是自己也有母親在身旁,怎么會受這么多年的欺凌?怎么會小小年紀就得了風濕?怎么會為了不被親爹賣掉,要在這大雪天里奔波?
姜雨晨見徐心然神色黯然,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說:“我這個人不太會說話,尤其見了女孩子,更是笨嘴拙舌,可能剛才哪句話惹得你不高興了,你可千萬別介意啊?!?p> 徐心然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不是因為你,是因為你提起了你的母親和妹妹,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
姜雨晨更加內疚,因為他知道徐心然的生母在她一出生就去世了。自己真是該死,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是叫人家傷心嗎?
于是又道歉:“心然表妹,都怨我,我不該提起來這樣的話題?!?p> 徐心然的傷感很快就過去了。其實,這么多年來,她早就習慣了沒有母親的生活,也習慣了默默接受別人投來的那種意味著“你就是個災星”的目光,絕大多數(shù)時候,她哪怕親眼看見別人母慈女孝或者父慈女孝也沒什么感覺。也許是今天的天氣太不尋常了吧,使得她的心情也有些不平靜,昨天聽幾個上了年紀的下人說,今年這連日的大雪,京城二十年來都罕見。
“沒什么,這個話題很平常啊,是我自己想多了。”徐心然趕忙轉移話題,“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要到了?!?p>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終于看見了福盛祥的匾額。
進得門來,一個伙計趕忙迎上來:“大小姐您來啦,我還以為這么大的雪,您不會來了呢。”
徐心然拍打著身上的雪花,說:“你們每天天不亮就開門、灑掃、生火、燒水,我怎么能不來?”
伙計看著姜雨晨:“這位公子是……”伙計十分希望這是徐心然帶來的顧客,可一想不可能,因為哪里有顧客這么早就來買東西的。這些日子天天下雪,那些生意紅火的綢布莊,都是過了巳時才會有顧客上門,更何況福盛祥好多天都沒有做成一樁生意了。
徐心然說:“這是表少爺。開水燒好沒有?快給表少爺沏一杯熱茶來,給他暖暖身子?!?p> 姜雨晨微笑著說:“我不妨事,倒是你,應該先去烤火。你看看你,嘴唇都凍紫了?!?p> 徐心然也覺得自己冷得不得了,嘴巴似乎都凍僵了,說話很費勁。姜雨晨倒是臉色依舊紅潤,畢竟是習武之人,這一點寒冷,對他沒多大影響。
徐心然緊緊靠著爐子,又喝了兩杯熱茶,身體才暖和起來,問道:“后面制衣坊的那幾個人來了沒有?”
伙計說:“都來了,而且也沒有人再提辭工的話。不過大小姐,您得想辦法讓福盛祥有生意可做啊,要不即便您說的再好聽,我們也……”伙計低下了頭,有些難為情。
可是另一個伙計就沒這么含蓄了,他拿著一塊抹布,走過來高聲道:“是啊大小姐,您可是答應了我們,明年這個時候,福盛祥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讓大家伙兒好好兒過一個年。我們可都盼著你真的都能做到呢!我們都是拖家?guī)Э诘娜耍疾蝗菀?,若是總這么拖著,我們怎么養(yǎng)活一家老小呢?”
徐心然原本就不愉快的心情更加沉重。
那天,她當著福盛祥全體伙計和那幾個婦女的面,鄭重其事做了保證,一年后的今天,保證福盛祥的每個人都能荷包滿滿地回家去過年??墒?,說起來容易,真要做起來,那真是難上加難,且不說她是個初出茅廬的新手,對如何做生意可以說是連皮毛都不懂,就算是在生意場上打拼了多年的父親,不也一樣束手無策嗎?而福盛祥這還算好的,至少還強撐著沒有關張,徐心然聽說,附近有兩家規(guī)模略比福盛祥小一些的綢布莊都已經盤出去了,因為生意實在是不行,只得將店面盤出,好歹能收回一些本金。而據說,那兩家綢布莊關門的原因,是附近在中秋節(jié)前新開的那家“榮慶莊”綢布行資金雄厚聲勢浩大,一開張就搶走了很多顧客,并且人家不單純是做買賣,而且背后有“榮慶莊”織染坊做后盾,自產自銷,當然要厲害許多。
一旁的姜雨晨暗自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表舅家的店鋪已經到了沒有顧客上門的地步,之前只是聽母親和父親說過,福盛祥的生意不好,可這“不好”的程度,遠遠超乎了他們的想象。
他很想幫助表舅一把,可他雖然能文善武,熟讀經史,刀槍劍戟都不在話下,可對于做生意,卻是一竅不通。所以,他只能暗自著急,并且已經開始考慮,需不需要將這個消息告訴母親,看看父母能否幫上忙。
徐心然說:“大家的心情,我很能夠理解,甚至是感同身受。若是福盛祥再沒有起色,咱們每一個人都會沒有飯吃。不過,福盛祥變成今天這樣,不是一天兩天造成的,而是多年積累下來的問題,所以,現(xiàn)在我要找準問題,逐一解決。而且我那天已經和諸位保證過了,一年之內,即便是福盛祥沒有任何改觀,大家的工錢也是一個銅子兒也不會少的。哪怕我們徐家每天吃糠咽菜,也不能叫大家受損失。這一點,請大家放心。若是明年這個時候,福盛祥還是這個樣子,那么諸位可以自由作出選擇,那個時候,我和我爹絕對不會再阻攔諸位。而現(xiàn)在,我希望諸位做的就是,不要慌亂,不要悲觀,只要我們齊心協(xié)力,再找對方法,就一定能夠讓福盛祥好起來?!?p> “但愿你說話算數(shù)?!蹦弥ú嫉幕镉嫴缓迷龠瓦捅迫?,只是嘟囔著,“既然能夠保證原有的工錢不變,那我就再待一年,看看情況?!?p> 徐心然有些哽咽:“謝謝諸位,謝謝諸位肯和福盛祥一起度過這個難關……”
伙計們清掃完畢,將柜臺里面的布料綢緞一一搬出來,整齊地擺在柜臺上。這也是徐心然叫他們這么做的。前些日子,因為實在沒有顧客上門,伙計們都懶得將貨物擺放出來了,即使徐掌柜一再要求,他們也只是無精打采地將貨物隨意扔在柜臺上,橫的斜的豎的都有,徐掌柜也無可奈何??尚煨娜粡恼竭M入福盛祥那天起,就要求他們一定要整整齊齊擺放貨物,即便是沒有一個顧客,也要這樣做。起初,沒一個人服她,心想你算什么呀,雖說名義上是徐家大小姐,可實際上,誰不知道你是個出了名的“克星”?還來這里對我們指手畫腳,真是不自量力??墒切煨娜灰琅f不生氣不著急,他們不聽,不動,她就說第二遍,再不聽、不動,就說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雖然和第一遍時一樣面帶微笑語氣溫和,可聽得的人毛骨悚然,為了不再聽她將同樣的一句話用同樣的語氣和表情無休無止地說下去,他們只好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徐心然對姜雨晨抱歉地笑了笑:“讓表哥笑話了。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不過表哥也不算外人,想必表哥不會笑話我們吧?!?p> 姜雨晨猛烈地搖頭,因為生怕徐心然誤會,雖然他真的沒有絲毫笑話徐家的意思:“怎么會呢?我雖然對做生意一竅不通,可也聽人說過,做生意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少了一樣都不行?!?p> 姜雨晨沒有心思笑話誰,只是納悶兒,看這樣子,徐心然在福盛祥算是主事的人了,而且這些伙計都肯聽她的,那為什么表舅母要那樣說她呢?就算不是親生的女兒,可這時候應該一家人一條心共度難關才對,怎么表舅母反倒像是在拆心然表妹的臺呢?
姜雨晨搖搖頭,看來,表舅家里真是復雜啊。
徐心然卻似乎被他剛才那句話觸動了,默默地念叨著:“天時,地利,人和。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那么,我想要振興福盛祥,應該從‘人和’開始。只是,如今雖然穩(wěn)定了人心,可光是內部齊心協(xié)力也無濟于事啊,總得需要一些外部的有利條件來支撐才行??墒?,我從哪里去找到有利的外部條件呢?”
徐心然苦思冥想,忽然眼前一亮:“表哥,你是在兵部供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