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直了身子,沉斂看向傅清歡。
右臉上的藥糊被她完全蹭在了他的身上,明明做了壞事,偏生她的眼角滾著淚光,柔弱憔悴的模樣和平常相差甚遠(yuǎn),但心里的某根弦卻像是被什么撥動,莊晏心中一柔,沒忍心把她推開。
“傅清歡…”莊晏低喚了一聲,少女的額頭抵著他胸膛,一頭青絲在身后纏了了他滿手。
“曹苛…為什么?!為什么要害我爹爹!”
平靜的少女再次掙扎起來,如同溺水者,又拼命將他向外推,莊晏原本僵硬輕拍她背后的手,也被她直接掙脫開,青絲繞在指縫滑落出去。
她看起來像是做著一個兀長的噩夢,冷汗在她白皙的側(cè)臉上細(xì)密布滿,濕透了鬢發(fā),她到底夢到了什么?平時跋扈刁蠻,怎么可能有人能欺負(fù)了她?還有她抱了他喊不要走,她在夢里看到的是誰?
莊晏手指動了動。
在他胸前,原本的紫錦長衫已經(jīng)污了一片,草綠色的糊糊混合水漬,滲入了前襟。
莊晏望向熟睡的始作俑者,她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讓他也有更多的理智蘇醒回來,他在嫉妒,嫉妒那個夢中讓她哭著留的人。
心中又不由自主帶了憐惜,是因?yàn)橹暗氖?,所以做了噩夢嗎?他一直以為她很堅?qiáng),那疏淡的眼神和氣場,讓人總是覺得她好像無懼一切,就算再大的風(fēng)雨也能扛過去。
所以——
他毫不猶豫選擇將事情用這樣激烈的方式做了,卻,也悔了!
如果不是今天來看她,他不知要多久才能恍悟,自己對她也如她對自己一樣,有了好感,在他心里,她和旁人不一樣,他根本不舍得放她出去應(yīng)對那些貴女間的陰私。
所以他悔了。
微妙的心疼從心底升起,莊晏慢條斯理的沾了自己帶來的藥膏,輕柔的,將藥膏重新涂在傅清歡的右臉上
他知道這個藥膏,大概是有薄荷草,清涼的味道溢滿房間,修長的手涂完藥膏,在傅清歡的唇畔流連了片刻,終于收回去。
將藥膏合起,莊晏回望了一眼傅清歡,縱身如同一片葉子,從窗口滑了出去。
傅清歡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重生后她就很少夢到前世的事,這一次更是被夢魘住,明明知道這是夢,卻泣血看著傅延年被砍頭,傅府牌子換成了曹府,她賤賣了所有家產(chǎn),交給曹苛打點(diǎn)想救回父親…
很多已經(jīng)被遺忘的事,在夢中的再次浮現(xiàn)…
噩夢醒來,渾身如同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傅清歡坐起身,抬手擦拭額頭的冷汗,右臉上清涼舒服,丹朱也不知是從哪兒弄來的藥,效果好像相當(dāng)好。
福玉守在房間門口,眼眶紅紅,顯然是哭過一場,作為習(xí)武之人,傅清歡醒來時,她多少就有了感應(yīng)。
“小姐?!彼盗藘上麻T。
“進(jìn)來吧!”嘶啞的聲音出口,傅清歡自己嚇了一跳,隨即清了清喉嚨。
外面的天色有些暗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晚飯時段,從她回府后,傅老夫人和傅林氏那邊就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
福玉站在傅清歡面前,難得的局促,平時里的沉穩(wěn)此刻哪還見得到?
“祖母那邊可有派人來?”傅清歡向福玉詢問,眸底帶些思索。
“啊!”福玉沒想到傅清歡會問起這個話題,她不是丹朱,沒辦法從傅清歡一句話里就摸明白什么是傅清歡想要的,還好這件事剛才就是她攔過,沒誰比她更知道。
“來了!老夫人派了林嬤嬤來,說大小姐拋下二小姐和表小姐不管,故意將她們留在長平侯府。就罰大小姐兩月的月俸?!备S裾砹艘幌?,快速的說著。
她不是正牌的丫環(huán),從小就被傅延年救下,和暗衛(wèi)們一塊,說是暗衛(wèi)其實(shí)更像侍衛(wèi),福珠的性子比她伶俐一點(diǎn),但是后院這些不見血的斗爭,還是讓她們適應(yīng)不過來。
“哦?!备登鍤g笑望向福玉,“我現(xiàn)在想沐浴,你們準(zhǔn)備一下?!?p> 福玉又短暫的‘啊’了一聲,當(dāng)下應(yīng)了把腿就向外走。
傅清歡獨(dú)處在房內(nèi),起身去了梳妝臺前,銅鏡中映出了一個狼狽的少女,黑發(fā)胡亂披散,臉上糊著白色藥膏,眼梢微紅,是哭過的痕跡。
朦朧中她明明記得有一種溫暖的觸感,籠罩在她身邊,才讓她從那夢魘中掙脫出來,只是醒來身邊卻是空無一人,也不知是真是夢。
“小姐?!钡ぶ於酥斜P進(jìn)來,飯菜的香氣隨之溢出,她進(jìn)了房間望向傅清歡的臉,輕咦了一聲,“小姐什么時候換藥膏了。”
她的目光一打,隨即落在窗前的書桌上,白瓷的圓盒規(guī)規(guī)矩矩落在桌的邊緣。
不由帶了些疑惑,丹朱走過去,將托盤放在桌上,打開盒蓋,一股清涼的香氣從其中撲鼻而來,膏體晶瑩白潔,用指間挑了些,落在手上也好像入手即化一樣,皮膚好像更細(xì)膩了。
“這是誰送來專門給小姐用的嗎?”丹朱笑言,緊接著臉色一變。
再望向傅清歡,后者同樣神情凝了,她和珊瑚、福玉福珠她們可是一直守著院子,怎么可能有人進(jìn)來她們不知道?
是不是該慶幸還好那人對小姐沒有惡意,這要是有了不軌的心思,后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
傅清歡心里有了幾個猜測,心中警醒,卻沉穩(wěn)的看著丹朱蒼白的臉色,“怕是我的熟人,這事你不要外傳,以后院里加強(qiáng)戒備就是?!?p> 丹朱這才笑著,“小姐,后廚今個兒做了‘錦玉華年’和銀耳蓮子湯,這還熱著,涼了就不好吃了?!?p> 什么錦玉華年,聽起來貴氣,不過是一種江南特產(chǎn)的河魚跟豆腐一起紅燒了,傅清歡卻也餓了,只是身上濕黏的不舒服。
福玉和福珠推門進(jìn)來,擺好了木桶,福珠手中挽著花籃,丹朱這才知道自己去拿飯菜,卻和她們錯過,小姐是要先沐浴的。
當(dāng)下撤了飯菜,先伺候傅清歡沐浴。
泡在灑滿花瓣的木桶中,福玉揚(yáng)著木勺,溫水一勺勺落在傅清歡的身上,又順著緊致的皮膚流入桶中。
傅清歡靠在木桶沿上,身后的福珠握著她柔順黑直的長發(fā),打上皂子細(xì)細(xì)搓揉。
傅清歡手中拿著那盒藥膏,在冉冉的水汽中神色莫辨,修長的手透著粉紅,轉(zhuǎn)身握著藥膏就遞給身后的福玉,“幫我收起來吧,就放在梳妝臺下那第三個盒子里。”
“小姐不用?”福玉放下木勺,凈了凈手,才從她那接過,雖然不怎么在江湖上飄,但福玉從傅清歡臉上那藥膏的香氣和色澤,已經(jīng)猜出了藥膏來歷。
這可是千金不換的!不知是誰那么大手筆,送來只為了給小姐消腫,這么放著不用,豈不是可惜?
十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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