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主醒了半夢眼,呆呆看著眼前三人,卻幾乎再暈過去,只見那啞奴半身衣被二侍撕裂,露出冰肌雪膚來,那胸前平平,光潔如玉,卻真?zhèn)€是男子!
嚇得那“楚軍千乘不變色,湘音一曲定乾坤”的美兒驚叫連連,把整個身子裹在那繡被中,大喝道:“來人哪!快來人哪?!?p> 卻見那啞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饒連連,道:“公主饒命呵,且請息怒,楚哥有冤屈稟上?!闭f著,那花容色失,玉面淚流。
屋外甲兵之聲起,聽得侍衛(wèi)之聲急道:“公主,發(fā)生什么事兒了?!?p> 美兒卻看著那啞奴的面容,一陣迷亂,卻終于定定音,向外面道:“卻沒有事情了!只是見得一只小鼠,侍女驚嚇罷了。全退去吧?!?p> 那侍衛(wèi)們嘆服于美兒公主一曲退強(qiáng)楚的偉績,前些年那許多倨傲全收起來,對這公主的態(tài)度由地而升天,當(dāng)下恭恭敬敬道:“公主有事,但請吩咐,小的們就在這左近候著?!?p> 美兒隔著那門,脆聲道:“如此,倒勞煩侍衛(wèi)將軍了?!?p> 門外眾侍退去,美兒輕籠繡被,遮著身體,道:“惜花,帶他下去換身衣裳,如此衣衫襤褸,卻成何體統(tǒng)?!?p> 兩邊廂,都速速把那衣服換上,惜花還是給了那啞奴一套女裝。
待得出來,公主也重穿好了衣裳,坐在繡榻之旁,卻見那絕色少年跪在塵埃,鳳目藏珠,玉唇含悲,凄凄婉婉道起他那一言難盡的苦衷來。
卻說這少年,原姓是名誰,哪里人氏,全然不知,只在襁褓中,便被人遺棄在陳國之內(nèi)。那冬雪紛飛日,嬰孩落難時,在曠野之中幾凍斃,卻幸得一對孤苦老人,在那風(fēng)雪之中出門來拾薪,將這乳兒,連著襁褓邊那一張古琴一起抱了回去。那老人氏楚,便喚這苦命的孩子作楚哥兒。
寒窯苦度十四載,亭亭玉立芍藥開。
這少年出落得那個美,讓鄰舍的女子都妒忌,在那寒苦之家,雖受得多少醉,可是養(yǎng)父疼,慈母愛,卻也康樂知足。倒也奇了,這少年天生便會撫琴,將那自帶來的琴調(diào)理得遠(yuǎn)近聞名,更可彈琴補(bǔ)貼些家用。
可這人間美事,哪得如此長久。那陳國積弱,旁臨的鄭、楚虎視耽耽,戰(zhàn)火不斷。那些個陳國自己的兵士,亦如虎狼一般。
卻說這一天,楚哥去那城里扶曲,換取些零錢,給衰父哀母買些吃食。卻哪料得半路遇著些有惡癖的軍爺,一見到這絕色少年,便動了賊心,非要拉著他去軍中,要對他做那些骯臟齷齪的事情來。
這少年雖體格修弱,卻聰慧非常,假以顏色,趁他們個不留意,逃了出來。
滿以為就此平安,卻誰料到那些惡人打探到他那寒舍,將他竟捉了回去。老父親身染微恙,被那些豺狼兵士一頓毆打,吐血而亡。老母親也被打斷了腿骨,在床上哀聲如鴻,痛餓非常。
可憐這老婦人,伴著丈夫的尸首,日日里望著那門外,盼誰能來給自己些吃食飲水。卻誰又能在這亂世中顧及她這孤殘老嫗,幾日里,便骨瘦神傷,魂散魄消。只是臨死前,還迷夢般喚著楚哥的名字,道:“這可憐的孩子,跟著自己夫妻十四載,受著多少苦,卻如今,又遭著怎樣的罪?!卑@幾聲“作孽呵,作孽呵~~”,就此化塵。
詩云:“月下老下月,天上兔上天。誰憐小藥兒,歸望嫦娥仙?!?p> “作孽呵,作孽呵,卻不是這善心的老夫妻,而是這狠了心的世道,缺了情的天!”
那美兒公主聽得此處,但見那少年哭成一樹梨花雨,半落粉櫻魂,泣不成聲??茨嵌蹋荚谲涢缴峡薜谜静黄饋砹?。她自己便也是個玲瓏的人兒,亦是淚流滿面,聲音嗚咽,道:
“那后來卻怎樣?”
也是那少年楚哥命大福大,卻被人救了,一個老軍將看不過去,私下把他放了,卻怎知才出狼吻,又入虎口。
這亂世間,常有些拐帶人口的,看得那少年迷了路,上前搭話,卻把他騙到暗處里,捆扎了,送往那需處??蓱z這如花美少年,竟被賣入了紅粉胭脂巷,作那琴姬去了。
倒也奇了,那琴卻帶在身邊,一直未丟。由此更引出那后來許多事情,卻有詩云:
清梅骨,明雪膚,芍藥一枝山西出;
亂云烏,悲鳳目,玉弓流轉(zhuǎn)誰扶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