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賈璉怨進(jìn)書房,二房假意說和
似賈璉這般的大家子弟,大小丫鬟環(huán)繞,有幾個屋中人實(shí)在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做長輩的也都希望下面的子孫昌盛,故而,王熙鳳雖說將賈璉兩個通房趕走,但也不敢傳出去善妒的名聲,礙了名聲。
所以現(xiàn)在王熙鳳才有將自己陪嫁平兒送進(jìn)賈璉屋中的做法,相比于賈璉那兩個通房,王熙鳳對知根知底的平兒放心不少。
平兒在一旁聽得分明,忙低下頭,不知喜憂。
往前賈璉自然巴不得收了俏麗的平兒,但這次卻不去看,只管撥開身邊的王熙鳳。
“你當(dāng)我是個喜新厭舊的人不成?我不管這許多,那兩個侍奉我這般久,如今豈能擠在一間房里?原本的屋平兒她住了也就住了,你且重新給她們找個家具齊全的屋子住著?!?p> 賈璉一股腦的說完,然后轉(zhuǎn)身就走。
若是原本,賈璉自然是個喜新厭舊的人。
本就是對平兒垂涎欲滴幾次了,王熙鳳暗自蹙眉,不知這賈璉怎地突然變了性情。
見現(xiàn)下拉不住,她不免惱道:“這晚間街上的犬類都知道往家跑,你還去哪?”
“你自個睡,我正好去書房里蹲著?!?p> 賈璉頭也不回。
說完,賈璉已經(jīng)大步走遠(yuǎn)。
“哼,凍死你個不歸屋的,還裝模作樣的讀書!”
王熙鳳眼見著賈璉走了,也自顧自的進(jìn)門。
但她在屋中走了幾步,又把平兒叫來吩咐道:“你晚間時候給二爺送張被子去,免得凍了?!?p> 又想了想,心中另外也放心不下,鳳姐兒再吩咐道:“你還要盯著那兩個狐蹄子在不在那里!”
平兒應(yīng)聲退下。
王熙鳳這才放心,又罵了兩個通房幾句,這才自個睡下不提。
第二日,賈璉在書房坐席上起身,發(fā)現(xiàn)自個身上蓋了件綢被,打量了一下后,往門外招呼道:“興兒,晚上誰來過了?”
興兒是賈璉的貼身小廝,還不過七八歲的年紀(jì),以往賈璉時常將他帶在身邊。
屋外應(yīng)了一聲,興兒進(jìn)來答道:“二爺,昨個是二奶奶身邊的平兒姐姐過來了,您這被子還是她親手蓋著的呢?!?p> “嗯…”賈璉只當(dāng)是王熙鳳的好意,暗道:“到底還是自家婆娘,就是忒小氣了些,且平日愛與二太太人做一塊惱俺。反正是老太太開的口,若不經(jīng)二太太,就當(dāng)不起這個家不成?”
一邊想著,賈璉又少不得埋怨自己一場。
平兒這般柔弱女子,竟然趁夜摸到身邊還一無所知,未免睡得太沉了些,失了警惕。
眼下在家還好,若是在外頭還怎生的好?
怎么自個這般纖弱?
興兒見賈璉呆愣著,久久不說話來,猶豫片刻,便過來再請去用飯。
賈璉回神,點(diǎn)點(diǎn)頭,出門來。
簡單吃了早飯后,賈璉也不去老太太身邊露臉,好說趁著手上的傷勢賣慘討些什么賞賜來,只帶著興兒就往二房東跨院那邊走。
似乎是提前知道賈璉來了,那王嬤嬤和王住兒媳婦等都沒露面。
賈璉橫沖直撞,左右愣是找不到人時,王夫人的陪房周端家的徑直走了過來,說王夫人請他去說話。
賈璉尋思了一番,覺得碰見正主也好說話,便跟著去了。
賈璉已經(jīng)是成家立室的人,王夫人年又不及四十,故王夫人與他見面時,堂門大開,里屋的簾櫳也掀著,留了不少下人在里面候著,防止有人亂嚼舌根。
賈璉進(jìn)屋來快言快語,當(dāng)先賠笑道:“侄子見過嬸嬸,這次來是尋王家的晦氣的,還請嬸嬸您方便些?!?p> 這話說出,賈璉心中也是有些異樣。
以前不提,他現(xiàn)在不怎怎的,卻是有些不愿意求人,先前鳳姐兒哪兒就是如此,今日越發(fā)的明顯了。
猶猶豫豫間,賈璉在心里啐了自個一口,都是家中的親戚,對長輩賠個笑臉,說些玩笑算什么,哪里來的傲氣?
王夫人這邊不急著回答賈璉,只倚著雍容笑問道:“我聽說你一早就來我這邊轉(zhuǎn)悠,還以為是哪里短了人事,缺了花銷,結(jié)果只是這事??!?p> 賈璉在一張墊著青色椅袱的位置上坐著,高聲道:“嬸嬸休要提這事了,當(dāng)真是叫人羞死!內(nèi)外的人事中用的少,虧空的多,本來該從頭料理才是!”
上代榮國府老太爺去世前,叫長子賈赦襲了爵,也就是現(xiàn)在的榮國府大房。
老太爺又給皇上遞了折子,為次子賈政求了官,蒙蔭了六品的工部主事官職,如今已經(jīng)是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賈政一家,也就是榮國府二房。
兄弟兩房相處的本還算融洽,但老太太賈母是個偏心的,代管老國公家產(chǎn)時平生了事故,叫小兒子賈政一家搬到老國公才能住的榮禧堂,住進(jìn)東跨院,管著榮國府的公中花銷。
賈璉如今說是長房嫡子,但其實(shí)不過是幫著二房這邊管家罷了。
就是外人看來,大房雖然襲了爵,但二房才像是榮國府當(dāng)家的哩。
見賈璉今日在自己面前莫名硬氣了許多,王夫人不免暗自叫奇,她也知曉賈璉的來意。
一干下人中不中用且不說,王夫人提起話頭道:“我聽說你昨日和王嬤嬤鬧了起來?這想來是不應(yīng)該的,不說她是老太太當(dāng)年親自過目,為迎春選的奶娘,就是你自己的主子身份,也不該去和下人一般見識。且還動手打了人,傷了自個,祖宗的臉面也不是讓你這樣耗費(fèi)的?!?p> “……你已經(jīng)娶了妻,福氣不小,又捐了五品的同知官,說起來也算光榮。常人說成家立業(yè),你終日浪蕩不說,竟還去和一干下人爭斗?”
王夫人見賈璉不言語,琳琳瑯瑯說了一陣后,又道:“按理我是不好說你的,自有大老爺、大太太他們在。只是你今日既然過來了,那我便倚著你和鳳姐兒的兩番關(guān)系,也好替你們說個和?!?p> 放在平常日子,長輩們說到這,晚輩們再怎么樣也要先應(yīng)了。
不然就成了給長輩沒臉,過錯大了去。
見賈璉坐著不動,垂著個頭,王夫人只當(dāng)他一時拉不下臉面,便直接傳話喊人過來。
“周端家的,你去叫王嬤嬤過來。”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心腹陪房,這時應(yīng)聲了便要走。
但她剛轉(zhuǎn)個身,就聽到身后一聲清脆的響聲傳來。
忙轉(zhuǎn)身一看,竟是賈璉起身,已經(jīng)將桌上的茶碗摔了,唬得滿屋的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
“哼!好嬸嬸!你萬萬莫喚她們到跟前來,不然灑家說不得要打死這些個鳥人去!”
賈璉甚是憋屈,撂下這話調(diào)頭就走。
屋外伺候的丫鬟有人想攔時,皆被他喝住,帶著興兒遠(yuǎn)去。
周瑞家的也是被唬了一陣,再見了這般景象,便不再去隔間喚人出來,只進(jìn)門來收拾地上散落的茶碗碎片。
撿了起,看了看王夫人的臉色,周瑞家的少不得跟著唉聲嘆氣。
“可惜這多好的釉葉茶碗,這…璉二爺也不知怎的,還請?zhí)灰獨(dú)鈮牧松碜印?p> 這茶具一套便值二十兩銀子,少了一個便不是這個價。
王夫人這許多年來,幾時碰見過當(dāng)著長輩的面摔東西放狠話的人,饒是以她平日里修養(yǎng)的秉性,一時的氣著發(fā)抖了。
待周瑞家的撿起地下大些的碎片,用塊布包著來請示,看要不要讓鳳姐兒過來。
王夫人看了一眼,冷笑道:“我是無可奈何了,終究是個女流,又隔了一層,只將這東西給大房那邊送去罷了。”
“是?!敝苋鸺业囊娡醴蛉藢?shí)在生氣,忙捧著碎片走了。
……
賈璉這邊,悶頭走路間離了東跨院。
想到自個屋中的王熙鳳也不是個好相處的,沒出嫁之前就只與王夫人一個鼻孔出氣,其實(shí)有些勢利,嫁過來之后竟是愈演愈烈了。
當(dāng)下賈璉便不耐回去,只管徑直離了榮國府,騎馬出門四處晃蕩。
想那二太太庇下王嬤嬤,分明是要自個難堪,留著他們作對頭。
賈璉原本還想借之整頓一番家業(yè),不然實(shí)在是太不像話,難以見得過去。
如今逢著二太太這般情況,全然不識好人心,賈璉實(shí)在是憋屈,只覺得摔了碗都是輕的。
再是仗著祖上的蒙蔭,不思更改,賈家人又能持續(xù)這富貴日子多久?
已是多方錯漏,奴仆腐敗成風(fēng),二太太還要先不管不顧來強(qiáng)壓他!
家賊!竟是比外敵更可恨!
非要自殺自滅一場,才能得了個一敗涂地!
許是王夫人沒有念著這許多,但賈璉憋屈至此,哪里能念著她的好話。
離了府,這一走,心思神游間不知過了幾家屋舍、幾處牌樓、幾層城門。
好似是在市井紅塵中游了一遭,等四周喧囂散去,冷風(fēng)一吹,賈璉神智才得以清醒。
“怎的到了此處?”
賈璉一拍腦門,看著四周驚詫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