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體化妝間的燈光慘白慘白,陰測測的,給人一種極其不舒服的感覺。
當謝淵推門的時候,那道門發(fā)出一聲扭捏的嘎吱聲,上揚著調(diào)子,如同某種無言的邀請。
“滴答……”
寂靜之間,水滴下落的聲音十分明顯,隔著那緩緩打開的門縫,好像有一個人正掛在那里,地上搖曳著細長的影子,扭曲的四肢飄蕩著,似乎正被天花板上的燈光拉長。
拉長之后,它看起來倒是很像公交車上細長的王雪梅。
有人上吊?021第一反應(yīng)是向前一步,將謝淵往后拽了拽。
畢竟是他們的講述者,要是被開門殺搞死了,那他們可真就是原地爆炸。
然而那開門瞬間浮現(xiàn)出的身影眨眼間便失去了蹤跡,連帶著影子一同消失,似乎一切都是他們的錯覺,從未存在過。
這是個jump scare啊。
恐怖游戲里經(jīng)常玩的那一套放在怪談中也能適用,而且即便沒有游戲里那些一驚一乍的音效,效果也絲毫不輸,因為比起屏幕中虛假的引擎,現(xiàn)實里閃現(xiàn)幀一般跳出來的東西才更加令人措不及防……
比如大半夜去上廁所,經(jīng)過鏡子的時候,突然看見鏡子里的人七竅流血瞪著自己,哪怕下一秒就恢復(fù)了正常,也足夠讓人精神崩潰了。
謝淵腦海里閃過一些思索,然后波瀾不驚:“沒事,進去吧?!?p> 他比較有禮貌地掙開了021的手,抬腿邁入房間。
化妝間并不大,也就40平米左右,三張用來擺放尸體的床相隔不遠,化妝工具整整齊齊地放置在尸床一側(cè)的可推動鐵架上。
墻上鑲嵌著的金屬置物架,上面密密麻麻排列著各種給尸體清潔、護理和斂容的瓶瓶罐罐。
空氣里陰氣森森,一走進來就好像被數(shù)雙眼睛窺視著一樣,參與者們的背后都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就在門后的位置,地上落了一灘水漬,怎么看怎么像是從剛剛掛著的東西身上滴下來的,而現(xiàn)在,那東西不見了。
幾張尸床上分別被白布罩著,各自隆起不同的弧度,但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得出白布下應(yīng)該是三具體型各異的尸體。
該說是不出所料吧,尸體化妝間,沒有尸體終究是少了點刺激。
“尸體化妝間,隆冬殯儀館唯一一個用來斂容的房間,可以通過化妝手段把尸體維持在體面的狀態(tài),修補殘缺部分,美化遺容?!敝x淵這次沒有拿手機,但他好像已經(jīng)把看過的文本背了下來。
司機進來之后狀態(tài)很不好,他焦躁地抓撓著自己的手背,肉眼可見的緊張和難受。
謝淵余光瞄了一眼,繼續(xù)用自己頗有特色的淡漠嗓音說道:“參觀任務(wù),給三具尸體化妝,縫補殘缺部分,起碼要到看不出明顯傷口的地步,做完之后拍照,放到那邊的架子上?!?p> “那邊的架子”指的是靠近房間另一端出口的一個展示臺,049好奇地上前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上面已經(jīng)有不少照片堆疊在一起了。
照片上全都是隆冬殯儀館曾經(jīng)接收的遺體,這里的工作人員技術(shù)還不錯,那些尸體被畫得很是安詳,一點也看不出猙獰。
“三具尸體,限時半個小時?;A(chǔ)的護理消毒不用我們做,已經(jīng)完成了,只要縫補和化妝就行?!敝x淵目光落在尸床隆起的白布上,想也知道,此時這一家三口正整整齊齊地躺在這里,等待著給他們搞點事,“現(xiàn)在開始計時?!?p> “時間有點緊,只能分組同時操作了吧。”林與卿好不容易擺脫了壽衣,心情好得很,“我還沒有過給會動的尸體化妝的經(jīng)歷呢……想想就有意思啊?!?p> “會動的?”溫錯輕聲重復(fù),有些迷茫地望向他。
“當然~你不會以為躺在這兒的是真的尸體吧?”林與卿好笑地勾唇,一邊說著一邊走向最近的那張尸床,大大咧咧將白布一掀,床上屬于張奇的臉便露了出來。
他大膽的行為讓眾人都是一驚,049和021對視一眼,紛紛確定了林果然是一個性格有些古怪的大佬,還好沒招惹。
“別忘了……這里不該出現(xiàn)尸體,會出現(xiàn)在這兒的,都是鬼?!绷峙c卿嚇唬溫錯,“你指望鬼安分讓你畫完?他們可不會這么善良~待會兒畫著畫著就睜開眼睛瞅你,怎么,怕不怕?”
“你、你嚇我沒有用,我可以不畫的?!睖劐e小聲頂嘴,推了推眼鏡,用充滿希望的眼神看向謝淵,“謝同學……是不是?”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你能幫忙。”謝淵計算了一下時間,在場加上司機一共六個人,兩人一組給尸體化妝才有空閑去應(yīng)對中間可能發(fā)生的異變。
“哈哈哈……看你的樣子應(yīng)該是不會拒絕謝大佬的請求的吧?”林與卿干脆坐在了尸床一側(cè),看得兩個數(shù)字人膽戰(zhàn)心驚,“溫錯小同學,來呀~要不要跟我一組?我跟你講,和出家人一起工作,安全感滿滿,我還能念大悲咒給你聽。”
謝淵:“……”
溫錯:“……”
溫錯并不覺得看到林與卿能有什么安全感,雖然這么久相處下來,他能感覺到林與卿應(yīng)該是在這個什么怪談游戲當中非常強的那一部分,連謝淵在他面前都有所收斂,沒有那么暴脾氣,但他依然能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淡淡的審視。
就算是有安全感,也沒辦法籠罩在他身上。
“我可以幫,但是我想——”溫錯溫順地答應(yīng)了謝淵,承擔下了這部分不屬于他的任務(wù)。
謝淵秒懂,他盯了一眼故意嚇人的林與卿,搖了搖頭,暫時沒讓溫錯去面對林與卿不按套路出牌的那些試探。
“行,你和我一組?!?p> 離他最近的那張尸床上躺著的是一個纖細的成人身體,估計是王雪梅。
“司機去林身邊幫忙?!敝x淵毫不猶豫地把司機塞到了林與卿那里,反正有這么個大佬在,不用白不用,“林,保護好他?!?p> 林與卿無趣地攤攤手,雖然在笑,但喉嚨里卻發(fā)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哼:“知道了?!?p> 溫錯立刻跟上了謝淵。
剩下那張尸床上的張小洋便成為了兩位數(shù)字人的任務(wù)目標,他們對這種分配沒什么異議,安靜地過去了。
“溫錯,開始吧。”謝淵來到鐵架邊,面無表情地撥了撥鐵架子里的工具器材,剪刀、針線、鑷子、化妝刷、粉餅……這些東西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存放在這里卻沒有絲毫違和感。
“嗯?!睖劐e見狀猶猶豫豫地在白布旁邊徘徊,終于伸出手,試探著捏住白布邊角,將白布向下拉。
黑色的發(fā)頂最先出現(xiàn)在他視線里,然后是額頭,眉毛,還有……一雙瞪大了望著他的眼睛。
王雪梅的眼珠子很小,滴溜溜亂轉(zhuǎn)著的時候會給人一種很尖銳的恐懼感,而此刻靜止不動,也能帶來另一種詭異。
“唔!”溫錯被嚇了一跳,卻下意識抑制住了尖叫,他敏捷地竄到謝淵身后,顫抖著指著尸體,憋著氣聲提醒,“它,它……它睜眼了!”
謝淵抬眼,沉默兩秒,突然覺得王雪梅是不是意識到溫錯好欺負,所以一開始就對溫錯下手。
溫錯的確本可以不參與他們的任務(wù),畢竟只是一個受害者而已,謝淵想了想,回首拍拍溫錯的頭,語氣稍稍放緩:“別怕?!?p> 他對因自己的決定而遭受額外傷害的人一向非常溫和。
溫錯明顯愣了一下,望著謝淵從容的表情,竟突然之間緊張消散大半。
“哥……”
“我不是你哥?!敝x淵留下這么一句,邁向了剛剛溫錯站的位置,王雪梅的眼睛還直愣愣地瞪著,讓他有種想把這眼球戳破的沖動。
手癢了幾秒,他還是壓制下了這種可怕的沖動,低聲道:“配合一點?!?p> 手掌撫過那雙眼睛,手動將其關(guān)閉。
他接著將白布往下拉。
王雪梅的臉徹底露出來,本以為對她的化妝應(yīng)該不會很難,結(jié)果下半張臉就打破了謝淵的幻想。
除去整個尸體上溺死者的浮腫,從她嘴巴到下巴,一大片皮肉都殘留著崩毀的痕跡,應(yīng)該是在水中撞擊到了石塊或者別的東西留下來的皮開肉綻,得用針線縫補。
“溫錯,針線?!?p> “好的?!睖劐e眼里還閃爍著不一樣的光彩,他麻利地撿出了盤子里肉色的線團和最細的針,熟練地穿好,然后才遞過去。
“做過針線活?”謝淵額外問了一句。
其實他穿針也能這么利落,小時候特別窮,他自己的衣服和謝霜的衣服破了都是他縫的。
可以說,為了養(yǎng)謝霜,除了溫柔之外他什么都學會了。
“是,有時候會幫媽媽……補點東西?!睖劐e說到這里中間停頓了一下,而后才語氣自然的接著上去,“需要……我來縫嗎?”
謝淵想,溫錯應(yīng)該不知道他在楊穹那里得到了溫錯媽媽已經(jīng)死亡的消息。
所以溫錯正在盡可能地不讓別人看出他對“媽媽”這個詞的特殊感受。
“不是怕?”謝淵已經(jīng)擺出了縫補衣服的架勢,一點沒猶豫地用手指將王雪梅臉上綻開的皮肉拉好,針扎了進去,“怕就別勉強了,給我打下手。”
溫錯:“……嗯!”
“嘖,總覺得不太對勁……”隔壁尸床邊的林與卿聽到他們的對話,小小聲嘀咕著。
是他疑心病太重?
他總感覺,溫錯的一言一行都很能讓謝淵這種吃軟不吃硬的家伙放下防備,那種接近,是像空氣一樣慢慢滲透進去的。
這種從一開始就引起懷疑,但愣是半點破綻都不漏,甚至能在被懷疑的情況下滲透懷疑者心房的人,最是古怪。
如果是故意的……
那連林與卿都不得不稱贊一句,這樣的人,太可怕了。
貪狼入命
溫錯:懷疑我,但沒有證據(jù)。 林與卿:嘖,讓我來看看你到底是個玩人心的高手還是個天然的親和力攜帶者。 溫錯:你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