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長丘乃宋國歷史最短的邊邑,曾經(jīng)的公子御乃是宋國最年輕的封臣。長丘幾乎是貼著長狄的聚居地而落成的。北狄分為三支,長狄、白狄、赤狄。長狄雖然是其中最為弱雞的一支,但這種貼臉下城的行為不啻于打臉。自從長丘立足以來,長狄頻頻入寇,屢敗屢戰(zhàn),哪怕血流漂櫓,也要拔掉長丘這根插入他們腹心的楔子。為了殄滅敵手,公子御可謂殫精竭慮。
奈何妻子是只光吃米,不能下蛋的雞,未能給公子御開枝散葉,妻子的兩個陪嫁堂姐妹也是未能下蛋的雞,公子御可憐自己實在是不幸運,不能依靠子孫來擴充實力。
狄眾洶洶,饒是自己無雙箭術,也不能以一當百,公子御踏上了出國尋覓良才美玉的旅途。好在公子御乃成公之弟,宋室的少司馬,腰包里不差錢。
宋國的鄰國諸多,魯衛(wèi)陳齊……但這些諸侯之中,能干翻戎狄蠻夷的不多。衛(wèi)國第一個排除,它已經(jīng)被狄人滅過一次國了,公子御認為衛(wèi)人幾十年沒能再尋狄人復仇,他們的男人是否有卵猶未可知。陳國也不必去,陳國的國風就是內(nèi)戰(zhàn)內(nèi)行,外戰(zhàn)外行,遇到楚國蠻子,膝蓋骨都軟了,但自己人內(nèi)訌起來,那叫一個起勁,聽過他們的公子陳完都逃到齊國去了。
魯國和齊國是理想的去處,公子御更加鐘愛齊國一點,當年尊王攘夷何等盛況,向南夸耀武力于楚陣,向北戮山戎于燕國,壯哉,大丈夫當如是。
公子御最終來到了武功赫赫的齊國,但他親眼所見的齊國何來霸主之資?齊魯邊境也有長狄盤踞,但自從齊桓公兩腳一蹬,齊國在一次次內(nèi)亂中耗盡元氣。繼任的幾任齊侯沒有一個具備乃祖之風,齊國的大夫們一個個主張對邊境的長狄采取懷柔政策,好讓自己騰出手來收拾國內(nèi)的政敵,活脫脫陳國第二。
公子御對齊國失望透頂,但此行的收獲滿滿。齊國的有志之士亦對朝堂失望透頂。管仲的子孫紛紛避禍,有一支搬離齊國,南下楚國,得到楚王的優(yōu)待,氏陰。其他管氏子弟紛紛有想學樣,管理見公子御這里待遇好,二話不說,放棄了君昏臣奸的齊國,來到長丘成為公子御門下的士大夫。
田氏一族也有一支投入了公子御的麾下。有這些望族的表率,有點武德的齊人也經(jīng)介紹成為公子御門下,一時間,長丘實力暴漲,長狄再沒能威脅長丘的近郊。
長丘的齊人對公子御忠心耿耿,他們背井離鄉(xiāng)來到宋國,操著齊地口音,未來還要在長丘開枝散葉,除了公子御,別無所賴。公子御成了新的宋公,他們緊緊抱緊宋公的大腿,指望有朝一日,立下功勛,躋身朝堂,封妻蔭子。這樣的職業(yè)成長之路與宋公的榮辱息息相關。就好像當年,秦人先祖忠心耿耿為周天子養(yǎng)馬、抵御外辱,成為西陲諸侯,畢萬本亡國之余,以其才干投晉,百戰(zhàn)余生,受封魏地。此二人珠玉在前,長丘的齊人怎能不傾力效死?
知是后勤換成了齊國口音的人,公孫友哪里看不出監(jiān)視之意?戴拂的文字被審閱那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我乃堂堂左師,總車兵五十乘,披甲六百五十,放眼偌大宋國,誰能比我更強?有道是胸懷利器,殺心自起。我若非厚道人,生不起不臣之心,早就仿效慶父,揮師攻打宋公,掀了那鳥位。宋公監(jiān)視誰不好,偏偏監(jiān)視自己這樣的忠臣孝子,是可忍熟不可忍。
雖然公孫友無此野望,但他的手下忿忿地鼓噪了起來:“主公,反了吧!主公自宋公即位以來,兢兢業(yè)業(yè),每戰(zhàn)必先。若非主公擎天保駕,宋公安能在商丘大破公族諸軍?怕不是早早步了宋殤公的后塵?宋公不念主公之功,反生猜忌,猶如帝辛之忌比干。我恐他日將有不忍言之事!”
“猜忌之說,還言之過早。如今只是不信任而已,還沒有到害賢的地步。”有老成者以為不妥。
“哼。不信任這種事情,只有起點,沒有終點?!?p> “或許是這次采買草藥的開銷過甚,故而觸怒了宋公?!?p> “官兵生病了就要吃藥,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宋公憑什么因此猜忌?對于不講道理的人,今天因為花銷超過預算而加恨于人,他日就會因為左腳先邁入朝堂而加戮于身。我聽說君與臣的關系,猶如妻子與丈夫?!笔窒麓蛄艘粋€粗俗的比方。
倘若丈夫質(zhì)疑妻子的忠貞,那日子沒法過了。如果妻子突然對丈夫很好,疑神疑鬼的丈夫就會懷疑偷漢子,對他好極有可能是因為出軌而心生愧疚,做出補償;如果妻子對丈夫不好,那就更有出軌的嫌疑,極有可能是在外有了新的姘頭,冷落了家里這位;如果夜里妻子的姿勢多了,譬如說以前不咬耳朵,現(xiàn)在還會在狂風驟雨前用靈巧的舌頭給予肌膚以溫存,丈夫又會懷疑這些花招是哪個野漢子教的;如若妻子的姿勢寡淡無味,配合也不盡人意,丈夫就會覺得敷衍,好的表現(xiàn)都留給了外面的野花,和自己入慕卻如清湯寡水。
“如果臣子失去了君王的信任,那將是伴君如伴虎,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宋公若見主公生活優(yōu)渥,就會懷疑主公貪墨無度,損國家之實,而充一家之私;宋公若見主公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則懷疑主公志不在小,別有野望。覬覦左師之位的人不在少數(shù),若此時有近侍讒言相進,造謠中傷,主公危矣!”
又一人撲通跪倒在地:“主公,我等一身榮辱皆系于主公一身,主公若有閃失,我等將衣食無著,流落街頭,主公即使不為自己考慮,難道不顧念一下我等忠心耿耿的陪臣嗎?”
有人分析了利弊,就有人跳出來分析可行性:“主公,如今我等與宋公同在一營之內(nèi),柵欄、箭塔,都是防外不防內(nèi)的。且公子成已死,右?guī)煵蛔銥閼],宋公的貳廣與左師人數(shù)相當,只要決心堅定,行動迅速,我等以有備殺無備,驟然發(fā)難,定能一股而勝,諒那糧秣官的眼線也不能奈我何。
此天賜之機,望主公速下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