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遠依然沒有得到答案,只得到沉重的一句話:“這我真的不能跟你說了!”
張小遠很生氣,但師父依舊不開口。
這個夜晚,張小遠原以為師父會告訴他什么事,但讓張小遠失望的是,張大遠依然支支吾吾,講的模棱兩可。
張小遠又問起他們在旭陽城的一年時間都干了什么。
張大遠又沒說。
只知道在旭陽城呆了一年,而后他們又繼續(xù)南下。
至于為什么記不得八歲之前的事兒,罪魁禍首當然是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怪病。
“師父,申常他們?nèi)ツ牧耍吭趺礇]看到他們!”張小遠可是早就在劉仲口中得知他們幾個還活著。
“當然是各回各家了,他們在城里都有宅子,親人好多都在這邊,不用操心他們!
倒是你,你的病情不能再耽擱了,明天趕緊去藏書樓,那個女娃的事兒師父幫你辦!”
張大遠說完這句話后,起身回到屋里。
突然他又轉(zhuǎn)過身來,“對了,那塊牌子你沒丟吧!”
“沒呢,你看!”
張小遠從懷中掏出那塊田原給的令牌,對著張大遠晃了晃。
“那就好,好好睡一覺吧!”
……
張小遠起身走進隔壁一間房。
小殷就在這一間房,他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房里。
躺在床上,望了望縮在墻角已經(jīng)睡熟了的小殷,張小遠心里在一瞬間安定了下來。
不知道過去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至少有師父,現(xiàn)在,又多了個小殷。
……
此刻,旭陽城內(nèi)并不平靜。
“如何了,小滿她還好嗎?”
一處風景優(yōu)美的湖邊,一座簡樸的小木屋外,一塊矮石桌,一左一右跪坐著兩個人。
一個老人,一個年輕男子。
很奇怪,這里沒有風雪,天上的月光如八月十五月亮那般耀眼。
說話的是左邊那位老人,只是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虛弱。
年輕的男子搖了搖頭,面色痛苦,“命是暫時保住了,但還是醒不過來,而且……
小滿的一身修為……沒了!”
老人抬起頭,在月光的照映下,他的臉蒼老而慘白。
這個老人正是船上姜小滿身旁那個飛升境高手。
滄河連山。
滄河連山嘆了一口氣,“也罷,那就讓小滿她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吧!”
年輕男子聽后面色更加痛苦,“小滿傷的太重,這樣下去怕是也堅持不了幾年!”
滄河連山身體一顫,嘴巴一微微顫抖,“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還沒查到,”年輕男子搖頭,“只是小滿已經(jīng)成長起來了,加上有您老護著,就算是不敵,想走,誰能攔得住呢?
只是沒想到,小滿會為了那一船人……哎!”
湖邊又陷入安靜,只有一縷縷溫和的細風時不時撫過兩人的發(fā)絲,帶起連綿不絕的憂愁。
許久后,滄河連山才長嘆一聲:“這才是你們姜家人的骨血,從來不會后退一步!”
年輕男子終于露出了笑容,“是?。∷裏o愧于死去的那一千一百二十一人,也無愧于她旭陽公主的身份和榮譽!”
又過了好一會兒,年輕男子臉上又回到痛苦,“可是她怎么對得起我還有玄衣啊……”
看著眼前陷入痛苦的男人,滄河連山心中亦是悲痛萬分。姜小滿幾乎是他看著長大的,他竟想不到有一天這個有著天眾之資的孩子,會倒在自己這個即將入土的老人前面。
這一刻,滄河連山下定了一個決心。
“我這次傷的嚴重,怕也活不過幾年了!也許還能以我這個腐朽之軀再幫那孩子一把!”
年輕男子聽后猛然抬頭,緊緊盯著面前的老人。
“滄老……”
老人抬手阻止了他繼續(xù)說下去。
“不要攔著我了,我受你皇室百年恩惠,也該要做些事了,最后能幫小滿一次,我很高興。
只是望你不要因為小滿沒了修為,而怠慢了她!”
年輕男子沉默著,眼睛仿佛不敢看向老人。
他站起身,對著老人長鞠一躬。
老人站起身,往身后的木屋走去。
“起來吧,皇帝是不能彎腰的!”
“小滿會很好,從今以后,誰都不能動她!”年輕男子聲音很大。
“好……最后拜托陛下一件事……”滄河連山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出:“知道做皇帝不容易,但為了小滿,為了船上那一千一百二十一人——
那些人,有一個算一個!
別讓那一千一百二十一人就那么死了!”
……
天樞!
此時從高空中往下俯瞰,整座城大部分地區(qū)一片漆黑,只有天樞所在城區(qū)燈火通明。
天地閣三樓,此刻里面正忙的熱火朝天。
胡三里自海元飛走后就一直坐在回廊外,絲毫沒覺得冷。
“大人,那一千一百二十一人的籍貫、年齡、生平,都在這了!”一個黑衣年輕小吏雙手托著一本厚厚的冊子恭敬遞給胡三里。
胡三里拿過那本厚厚地冊子,翻開第一頁,看著那一串串死人名字,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只是一頁一頁翻著,足足翻了三刻鐘才將冊子合上。
“一千一百二十一人,除了天災(zāi),打仗,上一次死這么多人是在什么時候?”胡三里閉著眼睛,輕輕對著年輕小吏輕輕問道。
小吏閉上眼睛認真回憶,不過一會,便再次睜開眼睛,道:“除去天災(zāi)、戰(zhàn)事,自太祖神武一年到如今萬隆二十三年,并無一次死亡一千人以上案例!”
“沒有一次?”
“如果真的除去天災(zāi),戰(zhàn)事的話,沒有一次!”
小吏自信回道。
胡三里聽完輕輕地笑了。
他自言自語道:“自今年上元節(jié),蜀州,小川郡長樂縣,狼妖入侵,死傷一百一十一人后,同樣在西南的云州,西邊的蒼州、青林州,九個郡,二十一個縣,都遭受到西荒的大妖侵入。
不到一年時間死傷了三千二百四十人啊!再加上那一千一百二十一人……哼!”
小吏聽后頭低的更低,他感受到了這位老人憤怒。
“既然這次天圣教敢做,那她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叫他們從天圣教查,同時派人去查查西荒那些和天圣教走的近的宗派……看來我們還是安靜太久了!”
“是!”
小吏領(lǐng)命告退。
又剩胡三里獨自一人坐在寒風中,他的眼睛不眨一下的,居高望著這座已經(jīng)暗下去的城。
“四百一十二年了!”
這座城的年紀和這個帝國的年紀一樣大。
比這她古老的城多的是,但再不會有哪座城比她更偉大!
成為天樞巡察使后,他并沒有像其他幾位巡察使那樣巡察天下,本身不太擅長打斗的他選擇了坐鎮(zhèn)旭陽城天樞核心。
胡三里每晚都坐在這里俯看旭陽城的萬千燈火,然后再看那萬千燈火逐漸熄滅在夜色中,他怎么也看不膩。
這一看,就是二十年!
只有這里,只有帝國內(nèi),這萬千燈火才能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的亮起,然后平安的熄滅。
他們一生都不會遭受戰(zhàn)火的摧殘,他們也不會無端遭受強權(quán)欺壓,他們每個人都能體面的活著。
他走過無數(shù)的路,到過無數(shù)地方,最終還是回到了這里。
這是一個讓人的肉體和靈魂都能得到安心的地方。
但看著手里那長長的,一千一百二十一人死亡的名錄,胡三里心中無比的沉重。
見過無數(shù)生死的他,到不至于因死了一千多人過于悲痛,只是他有憐憫,他也是一位醫(yī)者。
他同樣知道,這次的事只是黑暗冰山下的一角。
胡三里半起身,望了一下背后被遮擋住的那座山。
他輕輕嘆一口氣。
云山!
是旭陽城的根,旭陽城是帝國的根。
一千一百二十一個人的命,是對身后這座山,四百一十二年來的第一次試探。
“可為什么一定要這么多條命來試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