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惜兒走后,荒院里好像少了些本來就沒有的人氣。整個院子顯得更加陰森,不時從什么地方竄出一只烏鴉,在那異常茂密的柳樹上叫著,極其刺耳,讓人聽了,心中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唐湘泠派了兩個丫鬟跟著周慎一路來到這院子的門前。看到此情此景,不免起了躊躇之意,那烏鴉一叫,兩人不由得渾身一震。周慎見狀,便站住了腳,回頭對著那兩個丫鬟,抿嘴一笑。兩人見了,雖不明所以,但如此俊朗的郎君對著自己笑,兩張小臉不禁漲紅。只聽周慎對兩人說道:“兩位姐姐,這荒院中冷清得緊,怕讓兩位受驚,不如讓我自己進(jìn)去。兩位且受累在此處等候,等我將惜兒姑娘的東西取出,兩位再作清點,也好回復(fù)唐小姐?!眱扇艘宦?,不需要她們親自進(jìn)到院中,便答應(yīng)下來,哪里還顧得上唐湘泠的吩咐。
周慎沒有想到,他竟如此順利就撇下安國公府的人。進(jìn)去荒院后,便徑直走到關(guān)著惜兒的房間的天井中。對著后墻打了一個呼哨,聲音剛落,逐星便從墻的另一面翻上來,落在墻頭。原來,這天井就在安國公府的最外圍,與府后橫巷僅有一墻之隔。當(dāng)年,沈氏便是躲在那橫巷中,目睹了院子著火。逐星從那高高的墻頭,一躍而下,穩(wěn)穩(wěn)地落在地上:“大人,你說得不錯,我圍著整個院子外圍查看了一圈,唯獨是這間房間后面的墻,墻根往上有一片磚的顏色不一樣。且沒有任何青苔和浮沙,倒是有一層細(xì)細(xì)的浮灰。是新砌上不久的。”
周慎點點頭,示意逐星隨他一同進(jìn)去房間。逐星在房間內(nèi)環(huán)顧一周,說道:“那片新磚的位置,恰好就是在那床下。可為什么偏偏要換那一片磚呢?”周慎走到床前,蹲下,細(xì)細(xì)地看著那床的床腳,伸手摸去,那床腳邊緣十分粗糙,有些地方,還翻起了木屑??善婀值氖?,只有床頭處那兩只床腳是如此,床尾的床腳邊緣卻十分光滑。逐星順著他的眼光看去,也發(fā)現(xiàn)此處端倪,眉頭輕蹙,不解道:“若是被人所移動,如果是用抬的,不該出現(xiàn)磨損。如果是推或拉,四只床腳的磨損該是一樣的。怎么偏偏只有一邊磨了?而且這個磨損太明顯了?!?p> “是從別的地方拖過來的。”周慎說道:“惜兒搬到這個院子時,已經(jīng)是火燒荒院以后。這個院子沒有了主人,惜兒在此處獨大。這荒院中有很多位置好的房間,可她偏偏住在院子最深處這個陰暗的房間中。對當(dāng)時懷孕的她,沒有半點好處。”說著,又看了看那磨損嚴(yán)重的床腳:“這床,是她拖到此處罷!大概是為了擋住床下的東西?!?p> “拖到此處?”逐星有些驚愕:“,她一個女子,怎么將它拖到此處?”
周慎道:“誰說她是一個人?按照這磨損的樣子,應(yīng)該是有兩人,各抓住一只床腳將它拖來?!?p> “兩個人?”
周慎示意逐星同他一起將那床移開,露出那新色的磚墻,上前摸了一下。逐星學(xué)著他的樣子,也去摸了一下,竟發(fā)現(xiàn)那新色的磚墻還有些黏膩,細(xì)聞之下才發(fā)現(xiàn),那是壘墻用的桐油。
“這是!”
周慎點了點頭:“這磚,應(yīng)是這兩天才補上,這里陰暗,桐油還來不及干。發(fā)現(xiàn)惜兒的時候,我們遇到一個在荒院里煎藥的人,進(jìn)了這天井后卻不見了。原來密道是在這里?!?p> “如此說來,中元節(jié)嚇?biāo)琅4髩训娜撕瓦@個人應(yīng)該是同一個?會是誰?為什么要如此隱晦地在兩個院子間穿梭?”
周慎看著那磚墻,若有所思道:“那便要去墻后看看?!?p> 另一邊,覃元秋和唐湘泠單獨留在那客堂上,一個人煮茶,一個人端坐著,一時竟找不到話題。唐湘泠不止一次打量元秋的衣著打扮,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眼熟,便開口道:“妹妹今日的衣裳真好看,瞧著卻不像京中成衣鋪的款式,不知道是哪里做的,能不能告訴我,改明兒,我也去做一件?!?p> 元秋笑了笑:“過譽了,我常年在素心閣中,別說到鋪子中選衣了,哪怕是叫裁縫到家中去,也沒這一趟趟量身,試改的空。幸而平日里都是穿官服,這家常的衣裳用不了幾件。家里的丫頭便趁著我在家的空隙,給我量了身??偸前滋炖镒约涸诩易鲋?,到了晚上我回去了,再試改。做這一身衣裳,斷斷續(xù)續(xù)的,竟要一個月余。若是姐姐喜歡,我便讓那丫頭到府上,親自給你做一件。只是這做工粗糙,姐姐不要嫌棄便是。”
元秋這一番解釋,唐湘泠看不出一點端倪,只覺得自己該是多心,便笑道:“妹妹府上竟有如此巧手的人,還真要讓她來,為我做一件,就這樣說定了。”
話間,兩個丫鬟各端著一個托盤進(jìn)來。只見那托盤上是一只彩色琉璃碗,里面盛著各色果子,還有些晶瑩剔透的碎冰粒,正往外冒著白汽。丫鬟將那碗各放在兩人面前的案機(jī)上,便退下。唐湘泠招呼道:“妹妹快嘗嘗,這是今年初藏在冰窖中的,這暑天吃著,最為解暑?!痹锬闷鹜脒吥切∏傻你y匙,挑起一顆櫻桃,輕咬一口,修眉顰蹙。唐湘泠見了,問道:“妹妹這是怎么了?是這冰碗太涼了?”
“倒不是太涼了,只是這櫻桃略有些酸?!?p> “說來也是呢,今年的櫻桃不知怎的,不比往年的甜。我明明吩咐過,讓人不要拿它來待客。想來是準(zhǔn)備的人把我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妹妹吃不得酸,我這便讓人重新送些其它果子來?!?p> “姐姐不要麻煩,就讓人送些蜜來,我蘸著吃也是一樣的?!?。
不著一會,便又有丫鬟端來一紫砂泥金斗笠盞,盛了八分滿的蜜,正要放在案上。元秋此時正好抬手去拿案上的茶碗,兩人一碰,那蜜便全灑在了她的身上。元秋低低驚叫一聲,那丫鬟即刻跪倒在她面前,口中求著饒:“奴婢不是有意的,請大人恕罪。”唐湘泠見狀,怒斥道:“怎么笨手笨腳的,趴在這里做甚?還不趕緊伺候覃主事去更衣?!庇謱υ镎f:“我那里有幾套當(dāng)季新做的衣裳,妹妹不要嫌棄,讓她帶你到客房沐浴,我命人把衣裳送過去?!蹦茄诀叩昧睿瑒傁肫鹕砣シ?,元秋卻說道:“姐姐何必麻煩?我到姐姐房中更換便是,不需要下人再走一趟。況且安國公府上門客眾多,人多眼雜的,我一個女子,去客房反而有諸多不便。”
唐湘泠聞言,陪笑道:“是我欠考慮了,覃妹妹說的是?!庇窒蛏磉叺难诀叻愿赖溃骸扒嗔?,還不帶覃主事去我的院中,好生伺候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