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瑟和姜家村里的人已經(jīng)困在這十來天了,雨水不停,她們無法下山,好在山上原有一個尼姑庵,庵主似乎是出門辦事了,空著的屋子成了他們的暫避所,里面還有一些棉被,雖是破舊了一些,但是聊勝于無。
大家山上時多是打濕了衣衫,剛來的那幾天,幾乎是與外界失去了聯(lián)系,那山洪來勢洶洶,外面的人會不會以為她們都被埋在山下了。
許多人想下山去求助,無奈雨實在太大了,整個天空黑壓壓的,似是破了一個口子,讓人不敢靠近。
姜瑟領(lǐng)著大家找到所有能使用的工具以及糧食,他們?nèi)丝诒姸?,孩子也不在少?shù),眼下庵里的東西就快要見底了。
許多孩子受不了這樣極端的天氣,發(fā)起了高燒。好在謝氏和沈媽媽將所有能取暖的東西都給了兩個孩子,姜錦和姜瑟才安然無恙。
姜瑟看著那些燒的面色紅潤,和一旁垂淚的阿牛娘,實在于心不忍。找了個機會溜出去,再回來時手上多了許多藥草。
“瑟瑟,你干什么去了?”姜瑟臉上還掛著水珠,謝氏連忙拉過來給她擦干,滿眼焦急的喊道,“這樣的情況你跑出去出了什么事可怎么辦?”
姜瑟有些動容,她一直不想接受自己成為了別人這個事實,但又不得不接受,現(xiàn)在好像有些慶幸,可能老天可憐她,重新給她一個家。
“娘,我沒事,我看阿牛和阿嬌病了許久,之前給我看病的大夫和我說過這個藥草有清熱解毒的功效,我就去找找看,你看真的給我找到了?!苯e起手中的藥草,獻寶似的在謝氏面前晃了晃。
謝氏抹了抹眼角的淚:“你該和娘說一聲,娘和你一起去找?!?p> 沒有責(zé)備,沒有埋怨。姜瑟鼻頭一酸,她獨自一人慣了,她此番出去,純粹是碰碰運氣,為了一個不確定的事,她不想麻煩別人??墒茄矍斑@個美貌婦人不是別人,是她的娘親,她可以依靠的人。
只是她的一句也許可能大概,便可以提出和你一起去碰碰運氣的人。
這大概就是親人吧。
阿牛和阿嬌的父母接過藥草,十分感謝的看著姜瑟。
姜瑟擺擺手,直說只是舉手之勞。但是大家都清楚,現(xiàn)在這個時候各自都自顧不暇,誰還會管幾個孩子的死活。在確保自己能否看到明日的白天之前,沒有人會對弱者施以援手。
“瑟瑟,爹回到家看到那副樣子,會不會以為我們都遇難了?!苯\抱膝歪著頭看著姜瑟,她好想爹啊,“你說有沒有什么方法能讓爹知道我們還活著,讓他能來救我們?!?p> 姜瑟搖搖頭,她剛才出去時看到了,下山的路都已經(jīng)被山洪沖垮了,若是只有姜伍一人,恐怕難以將她們救出。
自山洪爆發(fā)后的十幾日中,雨終于停了,難得的日光出來了,庵中的人,看到陽光仿佛看到活下去的希望,紛紛出來想要尋找出去的路。
可惜各個都無功而返。
“各位現(xiàn)在也看到了,眼下這個情況不容樂觀,庵中的糧食已經(jīng)不多了,我們必須盡快下山出去的路?!敝x氏站出來主持大局。
“說的容易,要不是你們一家子把我們引上山,我們何故出不去啊?!?p> 阿牛爹冷哼一聲:“去你的王八羔子,你要是往山下跑,現(xiàn)在早埋在土里了,還由的你在此放屁?!笔芰私亩骰?,阿牛的病也有了好轉(zhuǎn),這些人關(guān)鍵時刻還沒一個小姑娘有用,現(xiàn)在還在這里埋怨人家,真是不要臉皮。
“你……”那人被罵的無話可說。
謝氏繼續(xù)道:“現(xiàn)在大家把能拿出來的衣服什么的都拿出來,撕成條,往山下丟去,若是幸運被人發(fā)現(xiàn),說不定我們還有機會出去?!边@個法子是姜瑟想的,只不過由她這個孩子說出口難有信服力,在這些村民眼里,姜伍是衙門做事的人,那就是官,官夫人說的話他們多少還是能聽進去些。
所以姜瑟提出讓謝氏主持大局。
村民們各自行動起來,日光出來了,若是忽略那攔腰截斷的山路,此時的風(fēng)景還是蠻好的。
清風(fēng)微微襲來,姜瑟閉上眼,重生之后還是第一次感受微風(fēng)的吹拂。此時她的心態(tài)有些莫名的轉(zhuǎn)變了,是因為有了親人嗎?
……
姜伍那日闖進庫房,偷走了馮縣令的令牌,同時寫了一封陳情書,上報朝廷,平陽縣縣令貪贓枉法枉顧性命,置百姓安危于不顧,不配為平陽百姓父母官。又報了清遠河中各個堤壩的情況。
隨后叫上幾個相熟的弟兄前往下游疏散百姓,這暴雨若是再下幾日,河堤一定會被沖垮。
這大概是他做過最瘋狂的事了,庸庸碌碌一輩子,他是何其幸運,娶到貌美賢良的妻子,聰慧過人的兒子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為了他們,自己也該搏一搏,失敗了不過一個死,成功了,他也不再是那個平庸的父親。
若不是娶到一個京城里的大家閨秀,他怕是還沒這個膽量。因為這件事他曾經(jīng)還后悔過,他怕這個小姐嫌棄自己沒本事,空有一副皮囊,又害怕這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姐過不慣這樣的苦日子。只是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對這樣一個女子鐘情一生。
姜伍在前往下游的路上回想起以前的種種,發(fā)現(xiàn)自己那日走的匆忙,忘記和妻子說自己偷偷給她買了她愛吃的百果酥,只有她那一份,孩子們沒有。只不過等他回去,那糕點大概是不能吃了。
他協(xié)同幾個早就看不慣馮縣令的捕快前往疏散災(zāi)民。
果不其然,連日的暴雨,河流上漲,河堤經(jīng)不住這樣猛的水勢紛紛被沖垮。大水傾流而下,百姓悲痛于自己的房屋田產(chǎn)之時同時也感恩自己躲過一劫。
等姜伍策馬趕回去時,哪還有什么姜家村,早成為一片汪洋。
眼前這一幕刺激著他的心,怎么會這樣,娘子,錦兒,瑟瑟,沈媽媽……
同行的捕快見他失去神智般失聲痛哭,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勸慰,只能拍著他的肩,勸他節(jié)哀。
他一來一回十多天,沒想到那日匆匆一別,居然就是天人兩隔。
不,不是說好人有好報嗎?怎么會這樣,他救了那么多人,卻唯獨救不了自己的妻女,如果知道是這樣,他那日一定不離開,就算是死,一家人死在一起也是值了。
他瘋狂的用手刨泥土,他的家就在這,哪怕還有最后一絲希望,或者,哪怕是尸體,他也想再看最后一眼。
其余的人攔著他,不想讓他犯傻,他聽不得其他話。只是瘋狂的揮舞著手:“溪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