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鞘,人傲立。一刀佛單從氣勢上便已察覺出眼前的年輕人絕非等閑之輩,不過他也并非完全沒有必勝的把握。
這么多年一直在塞外闖蕩,他自然有著自己的底氣。見到杜雪棠長劍已經(jīng)出鞘,他手里的刀也不由得握得緊了些。
這是一把很特別的刀,刀身細而長,比起塞外常見的馬刀更薄一些,有些許的弧度。通體由精鋼鍛造而成,比起一般的刀更輕,但是卻比那些刀更快。
這是他的出刀快的秘訣之一,獨特的刀和他那獨特的刀法,造就了他在塞外的威名。
兩人對立而視,誰也沒有先出手。生死相搏之前,人總會有一段不長不短的冷靜期。一刀佛在觀察著杜雪棠,想要通過杜雪棠身上的一些細節(jié),察覺出他劍招的破綻所在。
杜雪棠也沒有先出手,他在看著一刀佛。眼前的這個人雖然和他只是第一次見面,但杜雪棠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似乎在很久以前,他曾經(jīng)見過這個家伙。只是一時之間,杜雪棠實在是想不起來而已。
一陣疾風吹過,地上積雪被卷起。擋在了杜雪棠和一刀佛的中間。這是一個難得的大好時機,一刀佛不再猶豫,手腕兒輕輕揮動,手中長刀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
這是他最得意的招數(shù),也是他最快的一招。倒在這一招下的高手不計其數(shù),相信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也不會例外。
杜雪棠也動了,長劍被他拖在身后,在那陣疾風之中,刀與劍相交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刺眼奪目的刀光和劍影晃得周圍的人幾乎睜不開眼。
兩人短暫的交鋒之后,杜雪棠和一刀佛錯身而過。突然吹來的那陣疾風,驀然消失。卷起的積雪也慢慢重新落在了地上。
杜雪棠沒有動,一刀佛也沒有動。兩人背對著對方,杜雪棠的腳下出現(xiàn)幾滴鮮血,一刀佛的臉上掛著淡淡地微笑。眼前的少年人和自己以前交過手的那些人一樣。也會倒在自己的快刀之下。
一刀佛,慢慢轉(zhuǎn)過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杜雪棠。而杜雪棠也慢慢將長劍收起,轉(zhuǎn)過身看向了他道:“你的刀很快?!?p> 一刀佛點了點頭道:“你的劍也不慢!”
話音落下,杜雪棠劍刃上的血液緩緩滴落,一刀佛的脖頸處,一道淺淺的傷口慢慢被鮮血滲透,點點滴滴的鮮血一點點流出,最終將他的皮衣染紅。
“跟師父學的?!倍叛┨牡f道,而站在他面前的一刀佛則轟然倒下。沒有人看清楚杜雪棠是怎么出的劍,也沒有人看清楚他們兩人是如何交手的。
只知道杜雪棠沒事兒,而一刀佛卻死在了他的劍下。那把細長的刀落在地上的時候所發(fā)出的聲音很清脆,跟著一刀佛來到小鎮(zhèn)里的那些人,也在長刀落地的一剎那作鳥獸散。
也許他們還會繼續(xù)做馬匪,但沒了一刀佛。他們的日子只怕不會那么滋潤了。
杜雪棠慢慢走到酒館掌柜的面前,將倒在地上的掌柜扶了起來,輕輕拍掉掌柜身上的積雪后說道:“多謝老掌柜替我掩飾,不過我這人一向不太喜歡麻煩人?!?p> 老掌柜見杜雪棠沒事兒,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對于眼前這年輕人,他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好感的。如果是其他人老掌柜或許不會有這樣的感覺,但面對杜雪棠,他卻沒來由的覺得有一種熟悉感。
“這家酒館是您的?”杜雪棠朝著掌柜簡單問道。
掌柜謝過了杜雪棠之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少俠誤會了,小老兒不過就是這酒館的掌柜。真正的東家,是柳家。不瞞您說,這小鎮(zhèn)上好幾家鋪子都是柳家的產(chǎn)業(yè)?!?p> 掌柜所說的柳家外人當然是不知道的,不過杜雪棠卻很清楚。柳家在十多年前也是關(guān)外的一大望族,只是如今人丁凋敝,沒落了不少。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使是家道中落。柳家也仍然是這關(guān)外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家族,只是比起當年要低調(diào)了不少而已。
杜雪棠沒有再問,掌柜也以為他并不知道柳家,所以便也沒再多提。
“少俠可是要喝酒?”掌柜見杜雪棠沒有開口,便轉(zhuǎn)移了一下話題,朝杜雪棠問道。
杜雪棠搖了搖頭道:“現(xiàn)在不喝,晚上的時候,我會來的?!?p> 說罷之后,杜雪棠便轉(zhuǎn)身離開,而掌柜也朝著杜雪棠的背影喊道:“那行!晚上的時候小老兒溫一壺好酒,專等少俠?!?p> 杜雪棠沒有回頭,只是朝著身后擺了擺手,而后便踏步離開。他該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事情會如何發(fā)展,就只等今晚便會知道。
等杜雪棠走遠之后,掌柜的立刻從懷中拿出幾粒碎銀子遞到了之前一直守在一旁的那幾名萬馬堂弟子的手中道:“快去告訴堂主,這小伙子不簡單,如果可以收入麾下的話,必然會是一大助力!”
那幾名萬馬堂的弟子也明白了過來,杜雪棠這樣的人才的確是可以吸納到萬馬堂中。畢竟這樣的年輕高手,不管放在哪兒都是香餑餑。得了老掌柜的吩咐之后,那幾名弟子便急忙上馬出了雙旗鎮(zhèn),急速朝著萬馬堂奔去。
杜雪棠說他今晚會再來這里喝酒,那說明他今天之內(nèi)是不會離開雙旗鎮(zhèn)的。不過,想他這種人,誰也保不齊明天是否還會在這里。
如今武林正值多事之秋,如果能多一個這樣的高手助陣,萬馬堂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會更加穩(wěn)固幾分。思及此處,那幾名弟子更是加快了速度,催促著胯下駿馬。
做完了該做的一切之后,杜雪棠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休息。雙旗鎮(zhèn)里的人并沒有因為他殺了一刀佛而將他奉為英雄。相反的,周圍人看他的目光之中更多的是恐懼。
他雖為關(guān)外除了一害,但誰也保不齊他什么時候就會變成和一刀佛一樣的人。畢竟在鎮(zhèn)上的人沒有人真正的了解他。
杜雪棠早已想到了人們對他的態(tài)度,他自然是沒有將這一切放在心中的,自己回到茅屋中之后,他便坐在桌前慢慢閉上了眼休息了起來。這是他師父傳他的一套吐納之術(shù),既能平復心境又可以疏導經(jīng)絡,算得上是一門上乘的吐納心法。
而與此同時,在雙旗鎮(zhèn)外的一處山莊之中,一名少女正坐在屋中發(fā)著呆。此處名為柳家莊,之前鎮(zhèn)上酒館掌柜口中的柳家,說的便是這里。
柳家在關(guān)外已經(jīng)經(jīng)營了近百年,這么多年的時間里,柳家所累積的財富也是極為驚人的。但奇怪的是柳家的人既沒有官場上的關(guān)系,也極少涉足江湖上的事??擅髅鲀蛇叾疾徽吹牧?,卻偏偏成了關(guān)外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家族。
這些年柳家雖有些沒落,但柳家驚人的財力卻始終是整個關(guān)外無數(shù)人都為之羨慕的。如今的柳家莊內(nèi)真正姓柳的人其實只有一個,正是之前在屋子里發(fā)呆的那名少女。這名少女正值雙十年華,雖有些病態(tài),但看起來仍不失為一名傾國傾城的美人。
她名為柳妃兒,是柳家的大小姐,也是柳家唯一姓柳的人。十多年前,柳家老爺和夫人雙雙染病離世,顯赫一時的柳家就此中落。
不少的家產(chǎn)店鋪或是變賣,或是關(guān)門。為數(shù)不多的一些生意也都交給了管家打理,柳妃兒天生體弱,極少出門。所以盛極一時的柳家也就此沒落了下來。
“小姐,您又在想什么呢?”老管家佝僂著身子,端著一碗?yún)⒉柽M了門,而柳妃兒也回過神來。
見管家端茶進門,柳妃兒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抹笑容道:“有勞福伯,其實這些小事用不著福伯親自來,吩咐下人就行了。”
福伯正是柳家的管家,如今的他年事已高,但柳家的生意他卻打點得井井有條,柳家這么多年沒有完全敗落,全靠著他在支撐。
柳妃兒雖是一家之主,但歸根結(jié)底仍只是一名女流之輩,偌大的家業(yè)她又如何能夠支撐?所幸福伯一家三代皆為柳家仆人,也算是極為忠心之人。柳妃兒便將家中的生意盡數(shù)交到了福伯的手中。自己則每年查看一下賬目即可。
“小姐說的哪里話?老爺和夫人臨終之前將小姐托付給老仆,老仆便是拼盡這把老骨頭,也要將小姐照顧周全。只是如今,老仆已經(jīng)年邁,不知道還能再熬多久,小姐也該為自己打算了啊?!备2畬⒉璺诺搅鷥旱淖狼?,淡淡地說道。
柳妃兒知道福伯這是又打算勸自己出嫁了,自己守著這么大一份家業(yè),若是要招個贅婿倒也并非什么難事,只是有些承諾她終究是要守的。
“勞福伯費心,我如今還不想嫁人?!绷鷥旱卣f道。福伯的心思柳妃兒早已察覺,只是奈何如今柳家上下皆以福伯為尊,如果貿(mào)然得罪了他,只怕自己這家主的位子也要做到頭了。
“小姐切不可這么想,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正理。我看不若找個日子,便散個招婿的帖子,憑著小姐這份家業(yè),到時萬千青年才俊還不是任您挑選?”福伯繼續(xù)勸說道。
福伯讓自己早些嫁人,無非就是希望自己能夠嫁給萬馬堂的少爺。這些年福伯收了萬馬堂不少好處,如果自己真能嫁到萬馬堂,那柳家這份家業(yè)豈不也和自己一起成了萬馬堂的財產(chǎn)?
整個關(guān)外,若問哪一家勢力最大,當然非萬馬堂莫屬。自己父母尚在的時候,也的確和萬馬堂有婚約,只是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而已。
對于嫁到萬馬堂,柳妃兒并不抵觸。只是她所想嫁的萬馬堂,卻并非是如今的萬馬堂。而是十多年前,那個還姓杜的萬馬堂。
當年柳家和杜家一向是世交,不過大多都是暗地里在交流,極少放到臺面上。當年柳妃兒年紀尚幼,萬馬堂中白夫人有身孕的時候自己的父親便曾與杜堂主有過約定,若杜家白夫人生下的是一名男孩兒,那便結(jié)為兒女親家,若是女兒便結(jié)為金蘭姐妹。
之后白夫人果然誕下一名公子,小名兒叫做雪棠。據(jù)說是那名公子哥剛出世的時候,萬馬堂中的一株海棠花突然盛開,長輩便指花為名。而自此之后,柳妃兒也就有了自己的丈夫。
只是后來萬馬堂中生變,杜堂主和白夫人雙雙殞命,杜雪棠不知所蹤。而在那之后不久,自己的父母也都染了重病臥床不起,連著換了好多名醫(yī)者都不見好轉(zhuǎn),最終雙雙離世。而她與杜雪棠的婚約,也就此沒了下文。
之后,福伯便接手了柳家莊的生意。但這么大的家業(yè)又豈是這一名老管家能夠支撐得住的?手底下的人難免會有些手腳不干凈,生意也大不如前。無奈之下,柳妃兒只好變賣掉一部分的家產(chǎn),關(guān)掉一部分的店鋪。
然后將這些金銀盡數(shù)封存,以備日后東山再起。至于剩下的部分生意,則還是交到了福伯的手中,讓其打理以維持柳家莊的正常運轉(zhuǎn)。
只是沒想到一晃這么多年下來,再忠心仆人也終究有變心的一天。福伯在暗地里開始和現(xiàn)在的萬馬堂接觸。對于柳家莊這么大的一份家業(yè),萬馬堂當然是極為有興趣的。所以才有了福伯安排讓柳妃兒招婿的事情。
不過柳妃兒雖然天生體弱,但她也并不是傻子,她足不出戶,卻能將很多事看得明白。福伯的這點兒小動作她自然也是看在了眼里。嘴上雖然沒說什么,但在暗中已開始了籌謀。
“福伯放心罷,等我想要嫁人的時候,自會讓您安排。您且先退下,待會兒我把這參茶喝完之后,您再安排人來收了這茶杯吧?!绷鷥阂姼2畧猿?,只好隨便找了個借口將這事兒給揭過。
福伯點了點頭,道了聲諾后,也隨之出了柳妃兒的房門。等到福伯離開之后,柳妃兒房中的陰影處,一個人慢慢走了出來。
這是個丫鬟打扮的人,她徑直走到柳妃兒的身邊坐下,而后拿起那杯參茶一飲而盡后道:“姐姐放心,雪棠哥已經(jīng)回來了,再忍幾天,這柳家莊的蛀蟲便可以就此拔除。重振柳家,指日可待。”
這丫鬟明顯不是柳家莊的人,而柳妃兒也并沒有因為她喝了這杯參茶而覺得有被冒犯到。反而是有些關(guān)切地問道:“這茶中有慢藥,你這般喝下去,不會有事吧?”
“姐姐放心,我從小跟在三少爺身邊這種毒物還傷不到我。雪棠哥可是特意叮囑過的,您可是我們未來的嫂子,我們又怎么能讓您受到半點兒傷害?”那丫鬟淺笑著說道。
“那就好,你們這些武林人的事兒我實在不懂,我也只想守住這份家業(yè),等著雪棠回來而已。只是沒想到,這一等便是十多年。”柳妃兒淡淡地說道。
當年杜雪棠失蹤之后,柳妃兒也曾讓人去尋找過杜雪棠的下落??啥喾酱蚵犚矝]能找到任何的線索,最終她絕望放棄之后,卻在幾年之前突然有人在深夜遞了張紙條給她,告知了她杜雪棠尚在人世。而且一切安好,只是要復仇重回萬馬堂,暫時還不能與她相見。
若她愿意履行當年的婚約,可多等些日子,若不愿意,就此嫁人杜雪棠也不會怨她。只求不要將杜雪棠還活著的事情說與任何人。
得知此信之后,柳妃兒自然是開心的。她還記得當年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追著自己要糖吃的小相公。只是那時候,兩人都還很年幼,對于成親之事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可越是這樣懵懂年紀里的回憶,便越是讓人覺得甜蜜。也正是這一份甜蜜,支持著柳妃兒堅持到了現(xiàn)在。
如今杜雪棠已經(jīng)回到關(guān)外,再等些時日又如何?十多年都已經(jīng)等過來了,也不怕再多這些日子。只是不知道,當年那個流著鼻涕,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相公,如今又是何模樣?
是否還和當年一樣?肯定和當年不一樣。他的父親是當年叱咤關(guān)外的萬馬堂主,這等豪杰的兒子又怎么可能永遠只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屁孩兒?
“姐姐寬心就好,等雪棠哥哥把事情都辦完了,你們的婚禮也就快到了,到時候不止是我,還有鳳鳴、鳳翔和三少爺都會來參加您的婚禮的?!蹦茄诀咴谝慌哉f著,似乎真要參加柳妃兒和杜雪棠的婚禮一般。
柳家莊內(nèi),柳妃兒與福伯周旋了多年。如今自然也不會出任何的事,反倒是雙旗鎮(zhèn)中的杜雪棠卻被一些麻煩給盯上了。
司馬群在得知雙旗鎮(zhèn)中出現(xiàn)了一名能一劍殺了一刀佛的少年高手,第一時間便派人去請杜雪棠。而杜雪棠此時,卻正在酒館中喝著酒。
酒是一樣好東西,能夠讓人短暫地忘記仇恨,忘記傷痛。甚至忘記自己是誰。
杜雪棠不是一個好酒之人,可是在關(guān)外這樣的地方,似乎除了喝酒之外,便再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酒館里和昨夜一樣,杜雪棠坐在角落,把劍橫放在桌上,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抓著烤餅。桌上的鹵肉已快被他吃完,可他要等的人卻似乎還沒有到。
這已經(jīng)是深夜了,按理說那些人應該已經(jīng)到了才對。杜雪棠不愿多等,放下酒壺拿起長劍,結(jié)了賬便朝著酒館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