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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星跡

第一百零九章 伴星與同(二)

衍星跡 燈洺 4004 2021-10-21 21:40:29

  兩日過得很快。

  惡淵海地界的天空中,已有蒼鷹被紛爭的血腥氣吸引而來,瞪著敏銳的雙眼,徘徊俯瞰著地面層層卷起的塵沙。

  飛揚的塵灰中,揮舞著刀刀槍槍,充斥著喘息、怒罵,與紅了眼的狂躁。

  那是叛亂的惡人隊伍。

  平平緩緩的一個個小山丘,根本算不得他們的阻礙。眼見著前路新鮮的尸身越來越多,惡人們就像嗅到了肉味兒的饑狼一般,奔赴疾走。領(lǐng)頭在前的人并不熟練地駕著馬,意圖做那策馬奔騰的梟雄,卻徒留磕磕絆絆,勉強不讓自己墜馬免得貽笑大方。

  在他們的腳下,土沙被驚起亂揚,毫無章法。

  忽然間,距離惡人隊伍五步開外的地方,沙面突然未驚而動。

  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寸步之內(nèi)的變化。

  未激起的塵沙亦是塵沙,遮蓋了所有腳下的路,也掩藏了從脫開沙面拉起的一根根細長的線絲。它們崩得緊緊的,悄然無聲地迎接越來越近的腿腳與馬蹄。

  布衣轉(zhuǎn)瞬即破,或黃或黑的皮肉向內(nèi)凹陷,滲出血滴。絲線不動,人卻毫無察覺地向前奔赴,直至血肉已破、牽至筋骨,才驀地抬不起腳。

  “啊——”

  “蕭蕭……”

  馬叫聲起,一串痛呼,沖在最前頭的一排人馬踉蹌倒地。

  跟在后面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緊隨其后,亦先傾倒,而后嘗到線割肉骨的灼燒之痛。有的人想要后退,也有后排不知情形的人以為抗軍來襲、喊打喊殺要往前去。前后不一之際,隊伍中間又有人遽然倒下。

  “嗖嗖嗖……”

  空中的暗器四飛,如一群黃蜂從天而降。

  混亂中,眾人只見斜對面的一處山丘頂上,一人突然披沙而起,展臂旋身。塵土從他的身上四散,飛揚的黃塵中,又有片刃急速而出,使得領(lǐng)頭的其中幾人應(yīng)聲倒下。

  收手后,趙水掃視一眼對方的列陣,已有不少人反應(yīng)過來,持箭相向。

  他立即撐地翻滾,消失坡下。

  “弓箭準備!”山丘之后,小壯領(lǐng)了一隊人掩身在此,與落回的趙水互相點頭后,豎手道,“發(fā)!”

  短箭齊飛,繞過丘頂,直射向?qū)γ娴那酥牎?p>  趙水健步如飛,向西南方回奔。

  “三十行列,近千人隊,為首居于后不清面容,但前排有兩人曾見過,是奪仁壹的手下?!睌?shù)里外,趙水拱手向龔副城主與管守長說道。

  “奪仁七怪……”龔副城主一手握拳,背過身道,“據(jù)聞七人心狠手辣,各擅一門,在江湖上名聲頗響,手下集聚一群亡命之徒,不好對付。”

  那七個人的功夫,趙水等人先前也領(lǐng)教過,光是七對七單打獨斗都有些吃力,更別說手底下還帶了那么多人。

  “可有傷及一二?”管守長問道。

  “七怪之一沖在最前,觸到陷阱落馬受傷,其他都是普通叛兵。”趙水答道,“小壯依計列箭陣,不過應(yīng)該阻擋不了很久?!?p>  管守長聞言,吐了口氣低下頭。

  “報——蘇靈人回來了!”

  一名官兵叫著跑了進來,后面跟著快步而行的蘇承恒。

  他掃了眼屋內(nèi)的趙水,然后上前站在一旁行禮道:“龔副城、管守長,來者六百余人,善疾行、兵刃少,帶隊人中以曾是江關(guān)大盜的手下為多,但領(lǐng)頭之人,未曾聽聞?!?p>  “江關(guān)大盜?!壁w水心中默念道。

  他想起了之前那個暴躁漢子舉槍刺來時突然頭裂血崩、生生咽氣倒在他面前的場景。不知這次,丁一是否也混在那個隊伍里?

  “龔副城,接下來如何做?”管守長退身拱手,問道。

  龔副城主仍背對著他們,應(yīng)該是在低頭思索,片刻后,回道:“敵軍現(xiàn)況與之前傳來的消息差不多,依照原定的第一計劃,假對強,真走弱。這位趙……”

  “弟子趙水?!?p>  “趙弟子,半盞茶后行動,我等護你們突出重圍,拉開距離后一路東南。切記,莫要戀戰(zhàn)?!?p>  “是!”

  趙水領(lǐng)命后,轉(zhuǎn)了下眼眸,看向站在一旁始終未言語過的幾人。

  付錚與許瑤兒已換上便衣的行裝,一個紅鞭在手,一個雙刀負背。付靖澤也將素衣脫下,換上了全黑的衣衫,向他點點頭。而赫連破,則穿著最為顯眼卻已臟破不堪的綢衫緞衣,臉上掛著不情愿的愁容。

  “走吧。”趙水向他走近,說道。

  兩人無聲地轉(zhuǎn)身,一前一后往帳篷后面走去。

  趙水利落地解開腰帶,褪去外衣,一轉(zhuǎn)頭,卻見赫連破一動沒動,開口道:“世子,耽擱不得?!?p>  “此去小心?!?p>  “放心吧。只要世子跑得夠快,我們這些蝦兵蟹將,隨便一條縫兒都能鉆出去?!?p>  “你真是……”聽他這樣的情形下都能開出玩笑話,赫連破無奈笑道。

  來這里的惡人只有兩個目的——一是尋找傳說中的《反星冊》,二是手刃赫連世子揚名立萬。惡淵古墓里什么樣兒他們都見過了,沒什么好保護的,所以只要赫連破順利繞開惡人,危局自解。

  因此龔副城主他們想出的辦法便是“偷龍轉(zhuǎn)鳳”,找一人假扮赫連世子引開眾人,待時機成熟時自揭身份,再以《反星冊》的消息惑誘之,他們心系歪門邪術(shù),不會戀戰(zhàn)。趙水與赫連破的身形氣質(zhì)最為相像,又星階相當、且未曾在星城名門拋頭露面過,自然是假扮世子的最佳人選。

  雖然冒險,但人心向利,值得一賭。

  “走了!”趙水跨上馬,與付靖澤、衛(wèi)連一同跟在一百多人的隊伍后面,向身后招手道。

  “水哥,一切小心?!?p>  “之后見?!?p>  “……”

  彼此掛心地相互問候著,連衛(wèi)連都沉聲說了句“世子保重”,卻唯獨付錚,一言未發(fā)。

  趙水看向她的時候,她也在望著自己,然后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心內(nèi)的緊張感隨著她那散舒的笑,如雪落池水般轉(zhuǎn)瞬化開,變成一股熱流澆蓋。

  什么身份的羈絆、預(yù)兆的煩憂,都不見了。

  此刻他所行稱為忠義之事,身邊同伴亦是忠義之士,付錚也是這樣看待他的吧。如此,不該反道一聲暢快么?

  于是趙水亦翹起嘴角,向她回了一笑。

  然后戴上斗笠,勒馬向前,他伸直手擺了又擺,加快速度跟上龔副城主的隊伍,沒再回頭。

  這是一場速戰(zhàn)速決的迷陣,很快,他們就會再見面的。

  “停!”

  “各位聽我一言。”行進到一半,龔副城主停馬轉(zhuǎn)過來,對身后百人道,“此次沖鋒,不可有絲毫猶疑。各位身在惡淵,未歷戰(zhàn)事,若有心存憂患者,現(xiàn)在可自行離去,本官便當解除兵籍,絕不降罪!”

  他低頭挨個掃視過去,靜靜地等待著。

  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兒,喊出了一句“保護世子、死得其所”的號子,其他人紛紛跟著揮舞兵刃,宣告忠心。

  其中一人稍微年長,待口號多遍、示意眾人安靜后,走上前行禮道:“龔副城主,我等雖身處偏遠,但從未偷閑度日,惡淵地煞,雖守猶斗,非心志堅定者無法留下。所以請您放心,我等言出必行、不懼沙場!”

  趙水跟在眾人后頭,看著一個個生龍活虎的面孔,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明明知曉前路生死一線間,區(qū)區(qū)百人對敵千人,卻都如此心懷信念,斗志昂揚。這是他第一次親身經(jīng)歷,與鮮活的兵役咫尺之距、相互依托,胸口里有種心疼與無奈的酸意,但同時也有一股澎湃,沖蕩著肺腑。

  “曾在紙上行千遍,不如一朝親躬行?!彼p聲道。

  “這個關(guān)頭,竟然有詩興?”旁邊付靖澤聽到后,極目遠眺道。

  “怎么,你不暢快嗎?”

  “行心往之事,怎么會不暢快?不過你沒注意到衛(wèi)星同,可是一路悶悶不樂,甚為嫌棄。”

  這些天是他第一次難得的調(diào)侃,引得趙水仰仰腰看向邊上的衛(wèi)連,說道:“勞煩了啊衛(wèi)兄,讓你陪著我這個‘假’世子。”

  衛(wèi)連斜了下眸子,緊抿的嘴稍稍松開,卻沒說話,便駕馬先往前走了。

  趙水聳聳肩笑起。

  “既然如此,那便一鼓作氣。各位手上皆有星門弟子所授藥物,務(wù)必聽令用之,方可減少損傷?!饼徃背侵鞯穆曇魪膶γ?zhèn)鱽?,言辭中變得嚴厲響實,說道,“再往前進,若有人停步不前甚至臨陣脫逃者,行軍令,立斬!”

  “是!”

  “后面三位弟子,你們也一樣?!?p>  “定不辱命?!壁w水等人立即朗聲回道。

  再次挺著胸脯看看一眾人,龔副城主點了下頭,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淺笑,拽緊馬繩先行而去。

  對面的沙塵,很快便揚到了他們的視野里。

  兵役們呈扇形散開,借著山坡的掩護小心翼翼地摸爬著,各自蹲守一處,屏住呼吸。

  “奪仁七怪”的隊伍似乎有點找不到方向,腳速慢下許多,不少人東張西望地四下環(huán)顧,滿眼除了連綿不斷的山丘、還是山丘。

  藏在坡后的趙水甚至能漸漸聽清他們那罵罵咧咧的說話聲,就像在耳邊咒罵一般。

  他那平靜的心臟,再次突突跳了起來。

  “咻——”

  陰沉的天空中,突然躥起一條紅色的煙火,驚得滑行的蒼鷹趕忙往別處俯沖而去。

  “射箭!”

  一聲令下,躲藏在各處的官兵立即拉起弓弦,一根弓上搭著四五根箭,手指一放,齊齊飛起。

  奪仁隊伍的惡人們被這突然的襲擊驚住,抬頭見蓋住半邊天的箭雨射來,紛紛舉刀抵擋。

  領(lǐng)隊在最前面的,是“奪仁七怪”中排行第五的奪仁伍,見這陣仗,料想對方來人不少,大刀一揮,擋住了想要沖在前頭的手下們。

  他想等第二波箭,若是有間隔的空當,對方最多也只有他們一半人手,便好對付。

  但星門之人并未給他這樣的機會。

  “前鋒隊,沖!”龔副城主大喝一聲,內(nèi)力蕩起氣波,震得眾人耳顫。

  山頭上,百人齊出,沖天的叫喊透出毫不畏懼的氣勢,紛紛朝坡下壓去。

  紅色的光幕橫在雙方之間,如戲幕般從天垂下,揚起風(fēng)沙,劈頭蓋臉地向跑在前頭的惡人們砸了過去。每一個稍大些的石子,都在粗糙的臉皮上劃出血痕,沙土入眼,更是酸烈刺目的難受。

  一批人捂著頭倒下。

  “他娘的,給老子沖!”

  奪仁伍被真氣逼得從馬上躍起,踩著底下人的頭肩向后退開,怒罵一句后,又狠命一蹬,持刀沖向龔副城主。

  他的刀身一路直撞,將迎上的紅光割成兩束分散而消,竟飛速向前砍了進去。

  眼見刀尖便要逼近對面靈人,忽而,龔副城主的雙臂上下一旋,周邊光芒化為漩渦,不由分說地利用內(nèi)力帶動刀尖,只一瞬,奪仁伍便發(fā)現(xiàn)自己所執(zhí)的大刀已不受控制,刀身扭轉(zhuǎn),順著漩渦的光束繞過半圈,扭得他手腕差點兒脫臼。

  奪仁伍立即松了手。

  就在他脫手的那一刻,刀尖恍若隨波逐流的竹葉,陡然翻轉(zhuǎn)方向,直朝胸口插去。

  “撲哧”一聲,奪仁伍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一點點低頭,看向身前那穩(wěn)得拔都拔不出的大刀,口中噴出鮮血。

  “卑小之徒?!饼徃背侵骼浜咭宦?。

  隨著他上腳去踹動刀柄,奪仁伍就像被嫌棄的雜塵般,連人帶刀落入了惡人堆中,淅瀝著鮮血。

  此人一死,叛亂的眾人凜然驚愕。

  官兵們受此鼓舞,士氣更高,欲殺欲勇,好似身后真的有隱在暗處的后援兵團一般。

  無人再敢輕易靠近龔副城主,他便從半空掠過群戰(zhàn)之人,在一排排整而不齊的隊伍中尋找領(lǐng)隊。

  很快,便從惡人堆的后頭,跳出了三名“奪仁七怪”中的惡人,從三面一齊向龔副城主攻去。

  交斗漸入正軌。

  一串接一串的人倒下了,其中有惡人、有官兵,混亂中,那揚起的黃沙愈漸迷了人眼。

  正當惡人們殺得酣暢又畏懼之時,突然從隊伍的邊緣傳來幾聲亢奮的叫喊——

  “赫連破!赫連破在這里,他要逃!快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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