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嘉柔看見他走下樓梯，一步一步，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
如同只為她而誕生的神明。
目光相觸，傅予澤狹長而深邃的黑眸沉靜地看著她，動了動唇，問：“你要走嗎？時嘉柔?！?p> 他的語氣和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峻淡漠，好像只是隨意一提，讓人覺察不出任何更深的含義。
可時嘉柔卻感受到了。
那藏在冰冷盔甲下的，羽毛般輕軟的溫柔。
就像在暴雨的江邊，他毫不猶豫跳下水去救人，就像他不喜歡唱歌，卻還是答應(yīng)幫忙，就像昨晚他主動提出要送他們。
就像現(xiàn)在，他在幫她解圍。
以前姜芷問過她，究竟喜歡什么類型的，那時她回答，溫柔善良的好人。
姜芷說她童話故事看多了，好人的含義太抽象，現(xiàn)在哪里有這種人，又不是評選感動社會十大人物。
然而傅予澤出現(xiàn)了。
曾經(jīng)說過的模糊的形容忽然就具象化起來，一點一點，描繪成了眼前傅予澤的模樣，凝滯在這一刻的空氣之中。
端正俊美的青年，目光沉靜，唇邊沒有絲毫笑意，仿佛只是出于禮貌，他又重復(fù)了一遍，嗓音很低。
“時嘉柔，走嗎？”
明明他說得那樣簡單，短短幾個字都像是吝嗇開口一般。
可隱藏其中的溫柔妥帖卻如此明了，就像一束光，毫無征兆地從滿天暴雨中照進來。
有他在的地方，似乎就永遠溫暖和煦，磊落光明。
時嘉柔想，傅予澤，你是不是有作弊器啊，不讓怎么會每一次出現(xiàn)都能和她幻想中的一模一樣。
她的crush，真是，太犯規(guī)了啊。
……
暖黃色的燈光亮得晃眼，依稀能聽見外面卡座區(qū)傳來的喧嘩聲，
時嘉柔和傅予澤隔著一步不到的距離，長長的走廊，安靜得仿佛他們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她原本就是打算來找他的，現(xiàn)在也，勉強算達成了目的？
可這樣適合聊天的靜謐氛圍，時嘉柔卻是又緊張又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更別說還要把幾件事理順，解釋清楚了。
時嘉柔有些心不在焉，揪著垂落在胸前的衛(wèi)衣抽繩，不著痕跡地抬眸望向走在身側(cè)的傅予澤。
他的側(cè)臉輪廓很優(yōu)越，下頜線條棱角分明，斯文而冷然，身上有股很淡的清冽香氣，像干凈的雪輕柔地落在鼻尖。
他怎么也不問問她??？
正常人這個時候難道不應(yīng)該好奇一下發(fā)生了什么嗎？
或者問問她怎么會在臺上表演也行啊……
眼看就要走到走廊的盡頭，時嘉柔心里越發(fā)著急，耳朵燙得連自己都能感受到灼燒般的熾熱，不用照鏡子她都知道會有多紅。
“咳，那個，傅學(xué)長?！?p> 在離分岔口還差幾步的時候，時嘉柔輕咳一聲，小心翼翼地開口。
傅予澤頓了頓腳步，停下看她，淡淡地“嗯”了一聲，似乎是在讓她繼續(xù)說下去。
時嘉柔心跳如雷，下意識地蜷縮緊了十指。
她低著頭，如同有根線在背后提著，脖頸僵硬，她實在是瘦，細細的脊骨從白得晃眼的皮膚下透出來，一直蔓延到衛(wèi)衣的后領(lǐng)里去。
隔得太近，傅予澤甚至能看到她頸背處有顆小小的紅痣。
時嘉柔開了個頭就不知道該從哪里說下去，又怕自己猶猶豫豫，傅予澤等得不耐煩，只得硬著頭皮道：“謝，多謝學(xué)長今天幫忙……”
她抿了抿唇，視線游移，說順嘴般接上一句：“學(xué)長大恩大德，今生沒齒難忘！”
空氣似乎短暫的凝滯了一秒。
有種無言的尷尬在四周彌漫。
時嘉柔悄悄抬眸，注意到傅予澤略微蹙起的眉心，才恍然驚覺自己說了些什么！
“……”
天??！
這都第幾次了?。?！
她這一緊張就胡言亂語的毛病還能不能好了！！
時嘉柔心下懊惱，差點繃不住表情，腦海里只想著這次一定不能和之前一樣那么慫！
幾乎來不及思考，她就一把扯住傅予澤的襯衣一角，嘴里毫無邏輯地強行解釋：“我，我是說，學(xué)長人很好，幫了我們這么多次，我不會白占便宜的，我以后一定……”
時嘉柔的聲音越來越小，頭越來越低。
她已經(jīng)完全不敢去看傅予澤額表情了，正為自己混亂的語言系統(tǒng)尷尬得恨不能原地消失時，卻不料聽到傅予澤忽然接了一句。
“一定以身相許？”
時嘉柔一瞬間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xiàn)了幻聽，黑睫遲疑地扇動了兩下，“啊？”
傅予澤低垂著眼眸，目光落在她捏著襯衣的纖長手指上。
也許是太擔(dān)心他會走，她的摁得很用力，指尖壓出一片青白，干凈如玉一般。
喉結(jié)微微滾動，傅予澤斂了斂眸中異樣的情緒，彎腰，淡淡睨向她，語氣卻不自覺帶上了幾分輕松的笑意。
他道：“時嘉柔，你說話一直這樣？”
時嘉柔愣了愣，抬起頭。
傅予澤身量很高，挺拔而舒展，站直時她只能勉強達到他的肩膀。
可現(xiàn)在他卻半弓著腰，離得那么近，她幾乎是籠罩在他的身影里，甚至能看清他黑眸里倒映出慌亂無助的自己。
溫?zé)岬臍庀⑤p輕落在她的鼻尖。
她喉頭發(fā)干，只覺全身都仿佛要發(fā)燒般滾燙，嗓音緊繃得都開始發(fā)顫：“我，我沒有，我只是，有點緊張……”
如果說剛才面對那兩人的時嘉柔是豎起尖刺，攻擊性極強的刺猬，那她現(xiàn)在無疑是刺猬被逼到了墻角，卻依然愿意主動袒露出柔軟腹部。
因為知道他不露痕跡的溫柔。
因為相信，他不會傷害她。
傅予澤看著她慌張卻又毫無防備的模樣，只覺得這女孩性格和外表真是差得太遠，卻意外的有些可愛。
他斂眸，掩藏住那幾分隱忍的笑意。
又和她對視著，慢慢開口問道，“所以，是因為我讓你緊張？”
臉頰還在不斷升溫，時嘉柔看著依舊坦然的傅予澤，有些拿不準這話是什么意思，而且他們是不是隔得有點太近了……
單身十八年的時嘉柔，生平第一次清楚的意識到，她正在和有一位好感的異性，如此近距離的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