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醉月樓”二層的一間雅座之內(nèi)，胡壚與天機(jī)老人相對飲酒。
看到天機(jī)老人有些神思不屬之態(tài)，胡壚舉杯笑道：“您老盡管安心，阿飛雖然年少，但武功見識都頗有成就，保證能看顧好您的寶貝孫女。”
天機(jī)老人與他對飲一杯，沒好氣地道：“我老人家不放心的正是阿飛這小子，別以為你的鬼心思能瞞得過誰！”
兩人在京城時多次互訪，彼此已算慣熟的朋友，言辭之間便也沒有了初識時的許多客套。
胡壚笑而不語，算是默認(rèn)了對方的指摘。
天機(jī)老人又斟了一杯酒，舉杯邀胡壚同飲，而后抹了一把粘在胡須上的酒漬，忽的嘿嘿一笑：“老夫卻沒有想到，阿飛竟是名俠沈浪之子，又是這般品貌武功，倒也算是我家紅兒的良配?！?p> 胡壚越聽越不是路，瞋目喝道：“你這老兒此言何意？難道阿飛不是沈浪之子而只是貧道徒弟，便配不上你家那丫頭嗎？”
天機(jī)老人哂道：“你這小牛鼻子除了一身武功不遜與人，其余的名聲、胸襟、人品、相貌，哪一樣能夠與一代名俠沈浪相比？也就是阿飛這孩子秉承乃父天性，才沒有近墨者黑被你帶偏！”
胡壚大怒，定要和這憑空污人清白的老家伙辯個是非曲直。
天機(jī)老人憑一張嘴行走江湖，在口舌上自然不會饒人。
他不慌不忙地將胡壚出道以來做得事情樁樁件件羅列分明，逐一印證出胡壚腹黑、記仇、狡猾、多疑等多般短處，將胡壚說得臉紅耳熱，雙拳握得咔咔作響，隨時都有肯能惱羞成怒暴起發(fā)難。
總算結(jié)伴到外面去玩的阿飛和孫小紅即使回轉(zhuǎn)，胡壚需要在晚輩面前維護(hù)自身的師長形象，這才暫時放了這老家伙一馬，卻又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狠狠記了一筆。
他們師徒祖孫在洛陽城中逗留數(shù)日。
到了五月初五，四人剛過子時便動身結(jié)伴趕往嵩山。
路上胡壚和天機(jī)老人分別帶挈了各自的徒弟和孫女，施展輕功長驅(qū)百多里路程，在天地盡頭第一道曙光破土而出的同時，不差先后地到了嵩山腳下。
但從來都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此時在嵩山腳下通往封禪臺的一條必經(jīng)之路的路口，已經(jīng)聚集了大批佩刀攜劍的江湖豪客，又有一隊(duì)手提長棍、腰懸戒刀的僧人列陣攔住前路。
那些江湖豪客不能前行，個個心中大聲嗔怒，紛紛指著眾僧大罵，南腔北調(diào)的污言穢語層出不窮。
這些僧人的修養(yǎng)倒還不錯，他罵任他罵，我自巋然不動。
“南無阿彌陀佛！”
驀然間，一聲佛號如雷霆般在眾人耳內(nèi)轟然炸響，又如洪鐘大呂在群山之間滾滾回蕩，良久不息。
在場盡是習(xí)武之人，便沒十分的本事，也有三分的見識，都從這一聲佛號中感受到來人深不可測的武功修為，齊齊地閉口不敢再罵，場中登時鴉雀無聲。
一個身披袈裟、形容清癯的白眉老僧從山路上疾步行來，片刻便到了眾人面前。
“少林派終也不甘寂寞了嗎，居然派出心眉和尚來蹚這渾水?！?p> 隱身在遠(yuǎn)處一片亂石中看到這一幕的天機(jī)老人嗤笑道。
胡壚油然道：“‘兵器譜’中不列白道各大門派中人，以致十年來人們只關(guān)注‘兵器譜’上有名的高手，而漸漸淡忘了這些名門正派的威勢。少林派的這些大和尚最是滑頭，想是打算借著這次重排‘兵器譜’的機(jī)會，憑著身為地頭蛇的便利，來刷一刷存在感?！?p> 天機(jī)老人笑道：“刷存在感？這說法雖然新奇古怪，倒也甚是形象貼切。”
此刻那心眉老和尚已經(jīng)面向群豪開口說話：“貧僧少林心眉，此次率敝寺武僧?dāng)r阻各位，實(shí)是受了百曉生施主的委托。只因封禪臺地方有限，容納不下所有的江湖同道。故此只能讓有資格名列‘兵器譜’之人上山，其余僅為看場熱鬧的朋友，還請留在山下等候結(jié)果?！?p> 群豪中有一人高聲喝問：“如今新的‘兵器譜’尚未公布，如何確定誰有資格列名其中？”
心眉輕抬右掌，向著身側(cè)丈許處的一塊頑石隔空一按。
在“噗”的一聲輕響中，那頑石上碎屑紛飛，表面現(xiàn)出一個深達(dá)半寸的清晰掌印。
“少林絕學(xué)，般若掌！”
在場眾人中，有識貨的當(dāng)即失聲驚呼。
心眉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雙掌合十微笑道：“哪一位能夠接下貧僧三掌，便是有了躋身‘兵器譜’的資格?！?p> “不愧為千年長盛不衰門派，果然夠霸氣！”
胡壚發(fā)出一聲不知是贊嘆還是譏諷地感慨，轉(zhuǎn)向天機(jī)老人笑道，
“貧道卻沒興趣陪這大和尚耍子，這便另尋他路登山，咱們只在封禪臺上再見了！”
言畢卻不等對方回應(yīng)，抓了身邊的阿飛飄然而去。
天機(jī)老人先是一怔，隨即搖頭失笑道：“這小牛鼻子，居然要用這種方式考校我老人家。”
孫小紅有些疑惑地問道：“爺爺你說什么？”
天機(jī)老人道：“少林派既然封了上山的正路，其他險要之處也定派了人把守。那小牛鼻子是要與爺爺比一比，看誰能悄沒生息地穿過這些大和尚的封鎖。”
孫小紅立時興奮起來，迫不及待地道：“那我們也趕快動身，爺爺一定不能輸給別人！”
天機(jī)老人似是回應(yīng)孫女，又似自言自語：“是啊，爺爺這一次卻再不能輸了！”
隨即也帶了孫小紅，從另一個方向疾掠而去。
日影推移，不知不覺間已接近正午時分。
封禪臺上，一個軒逸疏朗的老者與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僧并肩而立。
臺下則參差錯落地分散占了六七十名形容各異的武林中人。
眼見得正午已至，那老者在臺上團(tuán)團(tuán)一揖，滿面春風(fēng)地向臺下眾人道：“老夫百曉生，此次勞動諸位朋友遠(yuǎn)道而來，只為重擬‘兵器譜’一事。這位高僧便是少林方丈心湖大師，也是老夫?yàn)榻袢罩抡垇淼墓C。閑話少敘，如今‘兵器譜’已大致擬定，便請諸位共同品評一二。”
百曉生開門見山說了這句話后，轉(zhuǎn)身向著身邊的心湖方丈拱手一禮。
心湖合十還禮，隨即向著身后招一招手。
當(dāng)時便有兩名少林僧人合力捧著一幅足有七尺長短的卷軸走到臺前靠右的位置。
其中一僧將卷軸豎起用手穩(wěn)穩(wěn)扶住，另一僧則緩緩向左移動并將卷軸徐徐展開。
浮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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