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間夜路

　　據(jù)說山下就是安寧縣，縣里有市集，十分熱鬧，附近十里八村的鄉(xiāng)民都會來此處趕集。

　　中秋節(jié)前后，正是市集最熱鬧的日子。

　　今兒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她走過的街巷到處都是前來趕集的鄉(xiāng)民。

　　捏糖人的手藝人、擺地攤的商販、走街串巷的貨郎……還有，開門迎客的綢緞莊、脂粉坊、米店、藥房、書齋、雜貨鋪等等等等，當(dāng)真是琳瑯滿目，眼花繚亂。

　　原來青龍國的民生百態(tài)是這個樣子的！

　　楚顏人小鬼大，雙手緊緊抱著一個包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直奔早已看中的一家藥材店。

　　百草堂。

　　“老板！請問你們店里收靈芝嗎？”

　　脆生生的聲音，引起了正噼里啪啦撥打算盤珠子的周掌柜的注意。

　　周掌柜探出身子，看著個頭還沒柜臺高的小女娃，無精打采道：“收是收，可你……”

　　楚顏直接問：“怎么收？”

　　“那自然要看年份、品種、色澤，跟你說了你也不懂?！敝苷乒袷栈匾暰€。

　　“野生靈芝，又名赤芝。多生長于懸崖峭壁間，或是深山樹林中某種已枯死樹干上，旁邊雜草亂石叢生，故野生靈芝形狀多樣，色澤各異，大小不一。以其菌蓋表面環(huán)紋，可大致判斷年份?！?p>　　楚顏照本宣科背書，毫無難度。

　　這番話一出口，周掌柜這才正眼看她。

　　更令他吃驚的是，這出口成章的小姑阿娘竟拿出了一包袱的靈芝，形狀多樣，色澤各異，大小不一。

　　全是上品靈芝！

　　十年的，二十年的。

　　天吶！

　　“這……這這……”周掌柜兩眼發(fā)光，舌頭卻有點打結(jié)。

　　其實，這種十年份以上的靈芝，山里有很多。

　　可惜李家村的村民們，有眼不識金鑲玉，只把它們當(dāng)成野生蘑菇拿去燉湯喝，白瞎了這么珍貴的一味藥材。

　　楚顏每日在山里，可不是瞎轉(zhuǎn)悠的。

　　以她遠超這個時代的知識，憑著真才實學(xué)，又有李辰的幾本醫(yī)術(shù)相助，鑒別靈芝可謂輕而易舉。

　　為了包袱里這幾株靈芝，她可沒少跑腿。

　　楚顏僅從李辰的書，以及李家一家人的口中，粗粗對這個時代的銀錢有一點模糊的概念。

　　雖不能明確說出一株靈芝價值幾錢，但她很清楚靈芝年份越久越貴的道理。

　　史書記載：唐朝一斗米約5文錢，通常一兩銀子折1000文銅錢，又稱一貫，可買200斗米，10斗為一石，即是20石。

　　李家花了十兩銀子買下她，是不是全部積蓄楚顏不知，只知道這十兩銀子對貧困的李家而言，肯定是一筆“巨款”。

　　倘若全拿去買米，夠李家吃好幾年。

　　且還不說趙氏是個省吃儉用、極其會持家的母老虎。

　　兒媳婦這事，楚顏還真沒當(dāng)回事。

　　不就是十兩銀子嗎？

　　她堂堂一個博士，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目標：賺錢！贖身！

　　讓她悶悶不樂的是她在被李家買回來之前的身份：罪奴！

　　原主是什么家世背景？

　　原主爹阿娘因何獲罪？

　　原主的真實身份？

　　這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個巨大的謎團，日日困擾著楚顏。

　　屈辱！抗拒！

　　如今，雖說她的新身份是李家買來的兒媳婦，可罪奴這個身份卻像是一個魔咒。

　　無處不在，如影隨形。

　　哪怕她并非原主，罪奴這種身份，也讓她倍感恥辱。

　　早晚有一日，她會憑借自己的力量變得強大，離開李家，離開這里，去揭開身份之謎。

　　“老板，您說個價！”

　　“最多三兩?！?p>　　“我勸你善良！老板，不能因為我年紀小，您就欺生，故意壓價兒，這樣可不好?！背仾{子大開口：“十兩！不二價?！?p>　　“我看你倒是能言善道，可這批靈芝最多也就值四兩?！敝苷乒褚ба雷屃艘徊健?p>　　“低于八兩！不賣！”

　　楚顏心想：討價還價嘛誰還不會？

　　“八兩太高了，你去打聽打聽，看誰家八兩肯收？這樣吧，五兩，不能再多了?！?p>　　“六兩！”楚顏也有眼色，見好就收。

　　“成、交。”周掌柜拍板。

　　日已偏西。

　　楚顏走出百草堂，手里多了一袋沉甸甸的銀兩，她終于滿意地笑了。七分自信，三分釋然，以及一股子勇往直前的果敢。這才是原本的她！無所畏懼！

　　正如蘇軾一首詞中寫的那般：

　　竹杖芒鞋輕勝馬，

　　誰怕？

　　回村之前，順路又買了兩樣?xùn)|西，她這才踏著夕陽的余暉，不疾不徐朝李家村走去。

　　主要是想走快點也不可能。

　　她這小身板，只有八歲而已，關(guān)鍵她也沒料到，走山路竟會如此辛苦。

　　忙著賺錢大計的楚顏，對全村人集體搜山找她之事毫不知情。

　　畢竟人小腿短，山道夜間難行，她又不熟路。

　　走著走著就迷了路。

　　李家村，距離安寧縣起碼也有十里地。按成年人的腳步，走半個小時也差不多了。

　　可她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孩子，下山時尚且走了一個多小時，此刻夜色中上山，四周黑漆漆的，完全不辨方向，還有些嚇人。

　　楚顏忽然有些懷念，她那個時代的夜晚，處處燈火通明。

　　人在黑暗中，本能就會感到恐懼。

　　楚顏本就有著成年人的心態(tài)，初次在這種黑燈瞎火之下走夜路，恐懼倒不至于，就是……就是……

　　入秋時節(jié)，夜風(fēng)有點涼。

　　對！沒錯！

　　她只是覺得冷，并不是害怕夜里有突然冒出鬼。

　　楚顏給自己的膽怯，找了個合理的理由。

　　她雙手抱胸，捂緊了藏在懷里的錢袋子，瑟縮著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往前走。

　　按她的推斷，太陽剛落山不久，這個時間大致是六點半到七點，沒想到山里已經(jīng)這么黑了。雖不是伸手不見五指，可也黑的讓她有點腿軟，走不快??！

　　“嗖——”

　　“啊——”

　　一只松鼠從頭頂躍過，楚顏失聲尖叫。

　　“嘶嘶嘶……”

　　旁邊草叢中，有蛇類爬行時發(fā)出的聲響，嚇得她狼狽狂奔。

　　“呱！呱！”烏鴉在夜空中啼鳴……

　　“嗷嗚——”

　　每聽到點動靜，無不令楚顏神經(jīng)緊繃，心驚肉跳。幸好，有驚無險。

　　楚顏定了定心神！

　　忽然停下腳步，彎腰從路邊一棵樹上，折了根樹枝，拿在右手。

　　全當(dāng)兵刃！

　　怕什么？她楚顏說啥也是自小，在長輩們嚴格訓(xùn)練下長大的堂堂軍三代，難道連這點膽量也沒有嗎？

　　不就是走夜路嗎？

　　科學(xué)告訴她，這個世界根本沒有鬼。

　　楚顏做了一番心理建設(shè)，自己安慰自己，壯著膽子繼續(xù)前行。

　　約莫走了半個小時，她走進了一片竹林之中。

　　天色越來越暗，前方十步之外，幾乎啥也看不見。四周的景致、山林，也和下山時完全不一樣。如此陌生的環(huán)境，即便楚顏膽子再大，也免不了有幾分害怕。

　　她總能聽到，時不時傳入耳中的聲響。

　　忽遠忽近，飄忽不定。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