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天踉踉蹌蹌的跑回大廳,大廳里的人注意到他的臉色變得蒼白而灰敗。武青泉凝神看著他,常樂天嘶聲澀然說道:“他的門在里邊插上了,推不開,我看見......他吊死在梁上了......”眾人悚然心驚,一起站起涌向內(nèi)堂。武青泉在最前邊,試著推了推封長平的房門,果然推不動,他微微運氣、雙掌齊推,門插應(yīng)聲而斷,大門推開,果見頭上梁間懸著一個人,正是封長平。洪海棠雙手掩住口,硬生生忍住沒發(fā)出叫聲。
封長平的身下旁邊有一個凳子倒在一邊,何九上前扶起凳子站了上去,將封長平尸身取下。田在山與一木道長上前接過,將其平放在地上。唐青云湊上前問道:“看看還有救嗎?”武青泉陰沉著面孔哼了一聲,說道:“身子直挺挺的都硬了,還能有救?”唐青云也不理會,仍堅持探了探封長平的鼻息,再試了試他的脈搏,自然鼻息全無,脈搏已停。
洪海棠嘆道:“想不到封長平竟然如此情深義重,封三娘死了,他變得瘋瘋癲癲不說,現(xiàn)在竟然也殉情上吊自殺了?!碧魄嘣聘胶偷溃骸笆前?,如此癡情的男子也算天下少有了?!毙扈F則一臉嫌棄,說道:“女人如衣服,只不過少一件衣服而已嘛,自然會有更多、更好看的衣服,又何必走到這一步?我看他不但是瘋瘋癲癲,還是癡癡傻傻......”
唐青云見洪海棠一臉不悅,向徐鐵說道:“你這種不懂感情的人,知道個屁......”
徐鐵道:“不是嗎?男人老狗,居然殉情、自殺......”
常樂天說道:“他未必是自殺吧?”何九睨了他一眼,說道:“他插著房門吊死,不是自殺難道還是他殺?”
武青泉說道:“昨晚田在山給他送飯,我記得當(dāng)時他說封長平因為餅不夠吃而生氣,把門給插上了,是吧?”田在山道:“是,我當(dāng)時還推了兩下,門確實是里邊插上了。”
武青泉問道:“之后有誰見過他出門?”----沒有。
武青泉又問何九:“你守夜的時候有沒有見他出來?”----沒有。
“那么,你有沒有見到別的什么人出門?”----也沒有。昨晚上,沒有一個人出門。出門最早的是一木道長,那時天還沒亮,他頂替何九看了一陣。
武青泉沉默了。事實上,他原本是對何九有疑心的,可是昨晚上,整整一夜,他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何九看,何九卻是一直都在他視線范圍,確實他沒有進任何人房間,任何人也沒有出房間,包括封長平。而早上一木道長接替何九看了一陣,同樣他沒有進任何一個房間,同樣一直在武青泉的視線范圍內(nèi)。
封長平的瘋癲是有些蹊蹺,但正如洪海棠所說,倘若封長平對封三娘的感情情深意重的話,他變得瘋癲、最后上吊自盡追隨他娘子而去也說得過去。如果封長平是他殺反而不好理解,誰殺了他,怎么避過何九的法眼進入封長平的房間,吊死他且不發(fā)出聲音?最重要的是,兇手如何走出封長平的房間不被何九(當(dāng)然還有武青泉)發(fā)現(xiàn),而且房門在里邊插上怎么做到?
----所以,封長平只有是自縊身亡才能說得通。
他忽然想起一事,向何九道:“昨天晚上,封長平的房間里面一直沒有任何聲響嗎?”
何九想了一會兒,忽然道:“你這么一說,我忽然想起來,子時過半的時候我確實聽到一點聲音,是什么東西倒了的聲音......”
武青泉點頭道:“那就對了----咱們剛才進來的時候凳子是倒在地上的,你聽到的應(yīng)該就是凳子被他踢開、倒地的聲音?!?p> 何九“啊”的輕輕叫了一聲,悔恨道:“可惜我當(dāng)時沒想到這個,我聽到聲音之后走過去,不知道是哪個房間里發(fā)出來的,因為之后沒有聲音了,我就沒當(dāng)回事----我以為誰睡覺不老實,踢掉了什么東西,早知道......”
岳叢峰安慰他道:“誰也想不到的,你無需自責(zé)?!?p> 一木道長亦說道:“是啊,他如果存了殉情自殺之心,你看得了一時,看不了一世?!?p> 何九搖頭道:“但是,始終我心里......是我的錯,沒及時發(fā)現(xiàn)----”
眾人見何九自責(zé),都開始紛紛安慰,何九被勸解了一陣,心情方好過了一些。
武青泉沉默片刻,木然說道:“把他尸體用被子裹著,放棺材里吧,我來開門。”他從懷里摸出鑰匙,走在前頭去開那間裝棺材的屋子的門鎖。眾人有的跟去看,有的便回去大廳。
洪海棠從常樂天身邊過去,見常樂天正呆呆看著懸在梁上的青色粗繩,問道:“怎么?”常樂天道:“這是他床上的床單,撕成兩半,擰成一股繩。”洪海棠皺眉道:“那又如何?”常樂天默默的出神,沒有答話。洪海棠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跟隨他人去看著封長平的尸體被放進了棺材。
洪海棠回來時看見常樂天還站在封長平的房門口,一動不動的低頭出神,手里拿著一小塊木頭----那其實是封長平門上的門插,剛才被武青泉掌力震斷,斷的一截兒在他手里。常樂天見到田在山在洪海棠身后,便向他道:“田大哥,你昨晚給封長平送飯,他有沒有什么特別異常的地方?”田在山盯著他看了一眼,耐人尋味的說道:“自從他娘子死了之后,他整個人都變得異乎尋常----所以你說他哪里異常----他根本就是處處異常?!?p> 常樂天又問道:“你給他送飯的時候,門是開著的還是關(guān)著的?”田在山想了想,很肯定的說道:“門是關(guān)的----但是沒有插上,我敲了幾聲門,封長平在屋里問了一聲是誰,我就說來送飯,一推門就推開了?!背诽煊值溃骸八?dāng)時是躺在床上還是站在地上,還是......”田在山猶豫了一下,說道:“沒有,他沒有躺在床上,他是坐在床邊。”常樂天道:“你拿餅給他吃,他飛快的就吃完了?”田在山道:“對,他應(yīng)該是餓極了,吃得狼吞虎咽----也難怪,他一整天也沒吃多少東西......嗯,他吃完還嫌不夠,還想要吃,但是沒有了----你也知道,糧食越來越少,大家都盡量省著點吃,多吃點魚啊什么的?!背诽烊粲兴嫉狞c點頭。
洪海棠原本一直在旁邊聽他們說話,這時忍不住插言道:“常公子,你還認(rèn)為封長平是被別人謀殺的?”常樂天皺眉道:“我也不確定,我只是在想這個可能性......”洪海棠嘆道:“可是這樣根本說不通啊----誰能把他吊死?首先,兇手怎么進的門?----何掌門一直守在門口沒合眼,他不可能看不到誰進去?第二,兇手怎么出的門?同樣是這個理由,關(guān)鍵是,兇手殺了他,怎么把門在里邊插上呢?----房間里沒有窗戶,難道挖地洞?或者封長平的房間里有秘密出入口?”常樂天吁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嘆道:“你說的沒錯,這個解釋不通,那么,封長平只能是自縊身亡了?!?p> 洪海棠也松了口氣,說道:“你別整天瞎想了,我都擔(dān)心你這么胡思亂想,別跟封長平一樣變得瘋瘋癲癲的才好?!彼瘸诽觳贿^大一兩歲,卻像一個長姊教訓(xùn)幼弟般,半哄半拉他道:“肚子餓了,咱們出去吃飯吧。”常樂天無精打采的道:“天天死人,一天死一個,我都吃不下去了?!焙楹L牡溃骸吧倒希圆幌氯ヒ惨?---‘一日殺一人’----你不吃飯餓死了,不用殺直接就死了呢,現(xiàn)在我們最重要就是活下去----我還要去廣東找我的生母,你這個逃婚的新郎倌也總得要回家吧?”
常樂天凝神看了她片刻,洪海棠臉上一紅,用手摸了摸右邊臉孔,說道:“怎么啦?我臉上有臟東西?”常樂天鼓足勇氣輕聲道:“咱們要是能活著離開這個風(fēng)火島,我陪著你去廣東找你母親好不好?”他見洪海棠眼波流動,欲語還休,心中一動,柔聲道:“路那么長,有人陪著說說笑笑做個伴兒,總比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好?!?p> 洪海棠臉上紅得更厲害了,她擺弄著衣帶不出聲,過了一會兒才爽快說道:“也好,我們要是能活著回去,沒有別人陪伴,有你這么一個好弟弟陪著,也是求之不得呢?!焙雎犚蝗嗽谏砗笫箘趴人砸宦曊f道:“你們兩個當(dāng)真當(dāng)我不存在???”卻是田在山。他瞪眼說道:“我還在這里呢?!焙楹L摹鞍パ健币宦曃孀∧樋?,急急忙忙向大廳跑去。常樂天瞪大眼睛轉(zhuǎn)向田在山,田在山干笑道:“小子,別想太遠(yuǎn)了,誰都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活著。”常樂天沉默片刻,說道:“是----所以,有些話要趁來得及就說出口,免得沒機會說。”他說罷,輕輕轉(zhuǎn)身而去。
田在山細(xì)細(xì)品了一下他說的話,暗暗點了點頭,嘴角微微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