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初生的太陽
從長興侯府出府，往北直接過兩個坊，經(jīng)第一橫街，道路兩旁修剪整齊的萬年青簇?fù)碇鴦偼陆z的鵝黃嫩柳，讓人從心底里開心起來。
往東走兩個坊，走到整齊的水泥磚墻高十余米的磚墻面前，就是永嘉坊在直連通化門的那一面開坊墻建府的，正是今上的現(xiàn)存的唯二的年長皇子——唐王。
唐王性格淡泊名利，好音律，三間的烏頭門描畫著清漆，紫檀漂亮的花紋昭示著府主人并不平凡的身世。
奴仆們要走的自然不是正門。
唐王年近五十，成年的兩子一女都已成婚，府邸就買在唐王府以西，除去搬走的前大司徒家安家，這永嘉坊幾乎都是唐王之地。
唐王最長的一個兒子已近成年，唐王府?dāng)U了又?jǐn)U，近一坊之地，三米高地基上筑了結(jié)實(shí)的磚墻，在靠東的通化門城樓上巡邏的金吾衛(wèi)可以清楚的看見院子里的亭臺水榭流暢有韻致。
春華同溫雅就這樣被領(lǐng)到了唐王正妃慕容氏面前。
慕容王妃拉著兩個小丫鬟左看右看，笑著對新晉生了一女的蔣側(cè)妃說，“果然還是阿鏵會調(diào)教人，瞧瞧，這一個一個的，看著倒跟兩把子水蔥似的，瞧著就喜人?！?p> “這就是王妃的娘家人了，別說是這樣錦衣玉食堆砌出的大丫鬟，就是小貓小狗都比別人家的有氣勢，瞧瞧這通身的氣派，不像是個丫鬟，倒比往?？茨切┕倩氯思业拈|女都更有氣度，少不得要為三郎開個口，求王妃娘娘割愛了。”
唐王第三子之母側(cè)妃蔣氏開口。
侍妾竇氏是唐王成親前就侍候在身邊的，默默在一旁，既不開口，只是一個勁兒的賠笑，她出身竇氏側(cè)枝，世代武官人家，很弄不明白這宅門里面的彎彎繞繞，但她還是基本的知道，眼前雖然是一個小丫頭，卻不是只有一個兒子的的她可以肖想的。
看眼前的兩個丫頭，蔣側(cè)妃拉著溫雅的手，上下細(xì)細(xì)打量了一回，又問年歲，不像是問丫頭，倒像是說兒媳婦，溫雅二人一聽，臉紅了半邊。
一會兒吃茶，三個人也隨口說些千秋節(jié)的如何輝煌的話，一來是常人一生也難得經(jīng)歷一回的體面，第二也是為了找角度恭維王妃。
“我上月請脈還聽卿太醫(yī)說謝孺人肚子里是個姑娘，可惜了，果然，玩玩也就罷了，要結(jié)婚還是要找好人家的姑娘——”
說著，竇侍妾一個不小心沒收住話頭，竟然將話轉(zhuǎn)到了這件事上。
“那也是她沒福，再好的人，心壞了就不算了，”蔣側(cè)妃瞪了她一眼，“只要能懷一個，就遲早有第二個、第三個，這也沒什么可惜的，往日大家只是，”她又看了看王妃臉色平順，“擔(dān)心長興侯日理萬機(jī)，嫁過去沒個結(jié)果，如今，我倒是要同王妃探探口風(fēng)，我娘家有個侄女，年歲雖然不長，今年剛滿十九，正是適合婚配的年紀(jì)——”
“我們姐妹這樣想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的事兒，阿鏵的主意——”
話音剛落，只聽院子里一陣腳步響，宮女進(jìn)來說，“二殿下回來了！”
春華一聽不由的將視線一轉(zhuǎn)，二殿下不是英郡王？余光瞄著門口，只見進(jìn)來了一位年輕的貴公子！
年輕，不過十六七歲，還帶著未出校門的稚氣。
貴氣，紫金冠，八龍團(tuán)排穗褂，從頭發(fā)絲到腳指頭都修剪的精致干凈，就像從電影里走出來的卡爾，就是腳上的鹿皮小靴子上的一個針眼都繡著云紋。
公子，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果說長興侯是一輪直逼著人不敢直視的太陽，那眼前的這人就是月亮，光潔的保養(yǎng)的晶瑩剔透的手指甲修剪的很干凈，彈鋼琴的郎朗的一雙手保養(yǎng)好拍照也不過是那個樣子。
而且的而且，這個人，據(jù)說同自己長的有九分相似，多么的滿足她一個屌絲小女奴的虛榮心。
起碼，在整個大宣，沒有一個人指著說她長的不好看，要是她去平康坊做個清倌，想來也會比馮茜茜更火更不會受欺負(fù)吧！
自己這點(diǎn)出息！
鄙視了一下自己，將心思全部凝聚在眼前的對話上。
已經(jīng)見過禮，其他人都識趣的告辭了，李碹坐在高腿的胡圈椅上，左腳搭在右腳上，身子往后一靠，拿著一個蘋果拋起，接住，拋起——
“今兒學(xué)里怎么樣？”慕容王妃喝著茶，見了兒子這樣子，不由有些無奈，兒子哪哪都好，就是同他爹一樣，對權(quán)利沒有一點(diǎn)欲望，當(dāng)時人人傳他要當(dāng)皇太孫他是這個樣子，如今宋王入主東宮，他要成為一般王爺他還是這個樣子。
“還是那樣，安逸真不像我們家的姑娘，姑娘家家的，別不是報(bào)錯了，就是一個村姑，咱家里一個丫鬟都比她矜持，成天纏的程易程安之，嘖嘖嘖，一個從來不曾發(fā)過火的書呆子惱的生生在學(xué)里砸桌子，賭氣回家去了。”
在自家母妃面前，李碹從來不講什么政事，同他父王一樣，他們都很遷就文化程度不高的母親，母親一問，他也拿她感興趣的家長里短來搪塞。
慕容王妃一聽這個，還得了，那明艷美麗的大眼睛頓時就亮了，
興奮的只擦自己袖子，終究按捺住了，皺著眉說，“這孩子，實(shí)在是太猖狂了，安之那樣的好孩子，同她，實(shí)在是不般配?！?p> “您說的太客氣了，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就是！”慕容王妃不由的左手拍右手，激動的只拍腿，隨后不自在的咳嗽了下，看了看左右，掩飾的說，“按說安逸實(shí)在——是被宋王妃嬌寵太過，自小但凡她要的，就是你們的東西都必然想辦法算計(jì)給她，一個女孩子，從三歲上打架就沒有輸過，又是咬又是掐，打不過還讓侍衛(wèi)上，真真不知道叫我說什么好，偏偏圣人中意他一家，我是不懂了！”
這話說的一言難盡。
“那不過是我們大家讓著她，同她一般大的身份沒有比她高的，依我的，按著私下里狠狠的打一頓不要露了尾巴她就老實(shí)了，不過是個欺軟怕硬的慫貨，哪次皇爺爺問我們功課她不是縮在李炻后面，就敢欺負(fù)地位不如她的，比她小的，我瞧她不起?！?p> “你這個性子也要忍一忍，如今宋王眼見的要被立為太子了，我們各方面要小心些才是，不要叫人抓住把柄，還不知道這往后的幾十年怎么過！”
想到往日她在眾位王妃中，從身家到丈夫到兒子，從來都是人羨慕嫉妒恨的對象，逍遙了大半輩子，如今快五十歲的人了，倒要縮著尾巴過活，就一陣憋屈，但為了丈夫兒子，忍唄！
“怎么過，你想怎么過就怎么過！”李碹不在意的笑笑，“你有父王有兒子們呢，這大宣人人都按《大宣律》辦事，只要沒被她們抓住把柄，要求一個公道還是不難的?！?p> “你還小——”這時候，唐王妃這幾十年的閱歷就拉平了同兒子的距離，“世上人心難測，你讀書騎射上進(jìn)，總是條路，讓你堂舅給你安排到一個實(shí)權(quán)部門，當(dāng)你像你舅那樣有能力的時候，便是你皇爺爺也不能想怎么處理他就怎么處理，除非他想做個破國的——不說了不說了，總之，你要記住，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聽阿娘的！”李碹笑著起身，“兒子同友人約好了今兒出城圍獵去，明兒早您別等我吃飯！”
“打獵打獵，不過是個圍起來的山莊，有什么好打，有本事打個熊瞎子哩，就是成天的變著花樣的玩！”
“像我外祖父一樣英勇那還不是這樣練的！”
“我等著！”慕容王妃笑著說，“可記得帶齊了人，跳圍欄的時候仔細(xì)著別跌了脖子！”
“欸！”李碹甩了甩手，咬著蘋果往外走。
“回來！”隨著李碹起身她這才看到一旁的春華，慕容王妃這才回過神來。
“殿下回來！”
“殿下回轉(zhuǎn)！”
慕容王妃索性起身拉住春華走到門口，同回身躍進(jìn)來的兒子撞了個滿懷，“這是你舅給你送來的伴讀，他平日也是同對你們一樣對待，可別欺負(fù)了她去?！?p> 一面說著，一面不由的摩挲著春華的手，這才仔細(xì)的打量著春華這張臉，真是越看越愛，“哎喲喂，真像，要不是我生你的時候醒著，我真以為這丫頭是我生的！”
任何人看到一個同自己兒子有九分相似的更年小的可愛的女孩子都會喜歡，這是愛屋及烏！
“從來外人說你都是有一無二的，便是阿貝長的比你好看你還不服氣，說比不上你英氣，這邊看看人小妹妹，鼻子還是那個鼻子，臉還是那張臉，怎么愣是比你好看呢！”
她一邊打量著春華，一打量著自家兒子。
李碹笑著依在門口，那雙圓而大的杏眼此時也帶了七分稀奇，“阿娘不就是想夸我長的好嘛，我知道了！”
說著他上前拉住同樣小心的好奇的沒有懼怕的打量著自己的春華，笑道，“這個妹妹我認(rèn)下了，阿娘放心，停幾年管飽給你生個一樣的孫子！”
“放你娘的屁！”慕容王妃笑罵，“什么事兒等你娶了王妃再說！”
終究只是個丫頭，再喜歡，也大不過兒子的終身。
她這個兒子，那那都好，就是生來自有一股俠義之心，更是滿心憐惜那馮茜茜身上，為此不惜同他皇爺爭執(zhí)，好容易她托堂弟找來的春華。
若能將這心思分一分安定下來，停幾年或許又是一番天地，屈居賈王妃之下，她也不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