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原來你這條船也是空手套白狼弄來的，”優(yōu)素福不禁撫掌。他緩緩踱步，來回打量船上的裝備配置。“難怪。畢竟是皇家海軍的戰(zhàn)艦??！”
“海盜嘛，不寒磣?！蓖灰詾橐?，他認真地補充道，“說實話我挺佩服查爾斯的。跟他開玩笑那會兒，我真沒想過他能干這么一票?！?p> “聽你之前的描述，活脫脫一個大哭包?！眱?yōu)素福笑了，“說實話你對他的影響可不小?！?p> “他對我的影響也不小?！蓖疀]有否認，“這種事情都是相互的，朋友之間本來不就該如此嗎？”
“后來呢？我似乎從沒在你船上見過一個叫查爾斯的人。”
威廉怪罪似的看了優(yōu)素福一眼，“何必要難為一個根本不會游泳的人呢——那家伙現(xiàn)在是個昆蟲學(xué)家。上回收到他的信，說過兩個月打算旅行到印度，估計是計劃在雨林里捉什么奇怪的蟲子吧?！彼抵ｏL(fēng)愜意地瞇起眼睛，“不是所有人都屬于大海。查爾斯也有自己的命運啊?！?p> 優(yōu)素福輕輕點頭，“反正就是不當(dāng)皇家海軍了唄?！?p> “跟屠殺犯和東印度公司的狗腿子為伍？想都別想。”威廉哼了一聲，“我們不可能袖手旁觀他們干這種事，更不可能參與。”
“你好像漏了一個人？”
“老喬，”威廉一攤手，“他的事又說來話長了，以后有機會再講吧。等見著小春本人，你可以當(dāng)面問她?！?p> “那還是算了。我光是招架伊莎貝爾都夠嗆，跟暴脾氣大妞打交道就是自尋死路。”優(yōu)素福連連搖頭，“鄭氏的女人們竟然會放你們一馬，簡直不可思議?！?p> “我們英國人自己搶自己的船，當(dāng)然不關(guān)她們的事?！蓖荒樥\懇，“再說了，哪有生意人打主顧的道理？”
優(yōu)素福小小地吃了一驚。他很快回過神，“你跟她們做了筆交易。不過，”他質(zhì)疑道，“你手上可沒什么籌碼。”
威廉拋了個得意的眼神：“你別忘了，我是進過儲藏密室的人之一。”
“不可能——你什么時候拿的?。俊?p> “當(dāng)然不可能。我壓根就沒拿。”威廉正色道，“那會兒我可沒心思干順手牽羊的買賣?！?p> 優(yōu)素福震驚地瞪著他，“那你用什么做的交易？”
“黑墨汁，再兌上點新鮮的海水——”
優(yōu)素福根本不知道該接什么話。憋了半晌，他終于長長呼出一口氣：“沒把你架起來吊在桅桿上，人家的確可以算得上宅心仁厚?！?p> “分明是大家你情我愿的事情?！蓖m正說，“她們跟東印度公司合作，本來就有所圖謀。只不過后來換了一個人滿足這個訴求嘛?！?p> “可你給的是假貨?！?p> 威廉百感交集，“她們也沒打算真的饒過我呀。要不是溜得快，早給她們打沉了。”他想了想，“說真的，你覺得那箱子里裝的就一定是不老泉水？”
這句話讓優(yōu)素福愣住了。
“距離中國人在印度洋地區(qū)大規(guī)模活動已經(jīng)過去了兩百多年，三寶太監(jiān)的故事早就參雜進各種稀奇古怪的異聞傳說。現(xiàn)在沒人能證明不老泉真的存在，”威廉的眼神意味深長，“——除了你?！?p> “我算是知道鄭氏姐妹給我來信的原因了?！眱?yōu)素福倒吸一口涼氣，“這一趟是真的兇多吉少啊?！?p> “倒也未必。東方人比較推崇‘細水長流’?！?p> 優(yōu)素?？扌Σ坏?。
“落到一群女人手里，也總好過落到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公司手里?！蓖胧菍捨堪胧锹渚率?。
“你是說，東印度公司？”
“他們盯上你了。”威廉不再戲謔，神情變得嚴肅?！案鶕?jù)我搜集到的線索，他們很快就會發(fā)出針對你的懸賞令。”他鄭重地看向優(yōu)素福，“所以盡早達成與南洋鄭氏的同盟意義重大——如果她們也有這意思的話?！?p> 優(yōu)素福掏出那封來自鄭氏的邀約信函晃了晃，頗有些無奈?！耙滥銓@群姑奶奶的了解，她們是這意思嗎？”
“讓你去，那就是有得談。”
優(yōu)素福點點頭，不再說話。
兩人扶著船舷眺望海天，巨大的風(fēng)帆在他們頭頂鼓脹如滿月。
飛鳥翔集，圍繞揚帆的航船千鳴白囀。這是靠近陸地的預(yù)兆。
威廉捏了點面包屑伸手。一只膽大的白鷗立刻脫離鳥群，在金發(fā)青年身邊盤旋兩圈后落上他的手臂。
水手們在甲板上忙碌不休。偶爾有人抬頭看到兩位船長，便著揮手向他們打招呼。
“亞瑟，”優(yōu)素福保持著目視前方的姿態(tài)，忽然說，“你還在找他？”
“在。不過跟原來有些不一樣了?！蓖斡深^發(fā)被海風(fēng)吹亂，注視著正在手中啄食的白鷗。“不再是我追逐他的腳步，反倒更像是……我們朝著同一個目標(biāo)前進?？傆幸惶鞎鲱^?！彼α诵Γ皟蓚€背叛了自己出身階級的理想主義者?！?p> 湛藍的海洋鋪展蔓延，無際無邊。
遠方海平線上逐漸顯現(xiàn)出東方群島的輪廓，桅桿頂端值守的瞭望員也大聲呼叫著傳報發(fā)現(xiàn)島嶼。
“他會以你為傲的?！眱?yōu)素福由衷感慨。
威廉毫不猶豫，“他一直都以我為傲。”
他一抬手，臂上的白鷗振翅而飛，在空中留下幾片紛揚的落羽。
陽光穿透風(fēng)帆的陰影投落到他們身上。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將目光轉(zhuǎn)向快齒鯊號乘風(fēng)破浪前進的方向。
他們屬于大海。大海亦如不可預(yù)知的命運一般變幻莫測。五彩斑斕的彩霞背后，也許就掩藏著即將到來的雷雨風(fēng)暴。
海上有驚濤駭浪，海下還有看不見的急流暗礁，但這絕不是遲疑不前的理由。
從孤航遠海的那一刻開始，他們早已抱定決心直面洶涌而至的所有危機與挑戰(zhàn)——并且始終堅信，金色的信風(fēng)會將他們帶到心中追尋的目的地。
—篇章Ⅱ·信風(fēng)與真理之卷·完—